我不能将我的人生消磨在那些滚动着摇摇欲坠的天秤上

倒计时

作者/林庭

23:01:59

翻了个身,墙上的钟显示1点59分,是凌晨。窗外面传来滴水声,一滴两滴三滴……像是摆钟在哒哒哒地行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分与秒的进度。有时则是连续两滴,打破了那种秩序。但无论如何,我失眠了。

那是主街A2栋三楼出租屋窗外传来的声音。这里的房东总是会在窗户顶端装一块铁皮,不大不小,宽度刚好过窗沿一指,也不知是用来挡雨还是别的什么作用,依我看,纯属浪费。说浪费也不合理,毕竟它起到了干扰我睡眠的作用。

如果你也租过房子,而那间房子正好没有阳台,你又正好没有洗衣机,正巧你还洗了衣服,那么你就一定会把刚洗好的尚未拧干的湿衣服挂在窗外。外衣啊,裤子啊,内裤啊,袜子啊,凭着风来把它吹干。

估计三楼那个租客上的是夜班,每每到了深夜,就会听到衣服的滴水声,滴落在那一栋二楼窗户的铁皮上。

好不巧,我们租在第一街B2栋四楼,我们这间房间的窗口正好临近A2栋四楼房子的洗漱间,我们尾尾相接,中间不过1.5米的距离。偶尔能听到对面传来刷牙时的呕吐声,声音剧烈且同时在考验人的忍耐力。这种情况我还能勉强接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衣服的滴水声。

这种声音又不像雨,雨是有厚度的,落下来的声音是循序渐进淅淅沥沥的,有时还挺动听,有时还有助眠的效果。

我曾想过用白纸黑字给对方写明白:你衣服的滴水声影响到我的睡眠了,能否明早再晾出来?但转念一想,好像行不通,毕竟我没办法把这张纸贴到那个租户的窗户上,不能让那个租户带着好奇的想法接到这张纸,也不能让那个租户以一种理解的心态把湿衣服收回,然后我日日好眠。

今夜是第几夜了,我不知道,但这种情况还得持续好几夜,甚至长长久久的。只要我们还租在这里,一个被嚷了好多年即将要开发的工业区里。

 

17:51:59

六点过十分。滴水声终于停了,我伸了伸懒腰,假装自己拥有一个好眠的夜晚。两个儿子还没起床,阿松也还没起床,他们是不可能这么早起的,毕竟一个家中有一个人早起就够了。

家中有洗衣机,是搬进来之前就有的,房东说是他自家的,因为买了新的所以把旧的搬了过来。我左右看了看,并不觉得旧,用半湿的抹布擦一擦还是挺新的。衣服晾好后就得去买菜了。

主街上有公交车到菜市场,两站的距离。说是两站,其实并不远,一般我都走路过去。大部分都是走第一街小道穿过去,两边的出租楼将本就微弱的光线遮了一大半,偶尔经过那些贴满招聘启事的楼梯口时,还能看到光着膀子的中年大叔提着买好的菜蹲在那里抽烟,或者看到纹身女孩刚夜宿归家,脸上的妆容暗哑浮粉。

他们蛰伏在潮湿又阴暗的地方,虽然对我视觉上造成了冲击力,但于我本身并无伤害,早习以为常,或者说我已不知不觉地沦陷于那样的人间况味。以至于让我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这条逼仄的小道并非通往菜市场,而是延伸进一个无以名状的国度,如是想,每次的所见所闻,便都充满戏剧性和新鲜感,并且时刻敦促着我在生活这条道路上往前扑棱。但听说那里最近出了情杀案,所以我迫不得已改道走主街。

像是正面和里子,我热衷的永远是反面带给我的感受,他们经得起咀嚼和深究,他们非比寻常又无比亲近贴切,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向我诉说着哀情,我以此来将自身的情感托付于目睹的真相之上,并且沾沾自喜。

市场对面是一所初中部和高中部合并的学校,放学期间这里总是熙熙攘攘,但现在是早晨,读书声并不属于这里,这里只有大妈大叔们的吆喝声。

来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觉得无所适从。我站在菜市场路口,定定地看着里面,像一个局外人审视他们的人生戏码,然后分别做出评价,这个是有趣的,留着,那个是无趣的,可以摒弃。

当然这只是我的异想天开,我不能像一个傻X一样站在那里,更不能以指点江山的气魄站在那里,毕竟我身后还有人。为了避免成为别人眼中的傻X,我只好直接进去那个吵杂又充满人情味的世界。

我去最靠边的猪肉铺那里挑了两块排骨,也不能用‘挑’字来形容,顶多是拿。毕竟我还未达到那些妇人用一根手指翻了整铺猪肉后,最终一脸嫌弃地选择在别家购买的境界。

但随即我就被我的下一个动作给惊吓到了。我伸出右手食指,像是挑选衣服一样,手指一块块地掠过挂着的猪肉。我左手慌忙抓住右手,并且安慰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更能贴切生活的本质。

给我十五元吧,肥一点也没关系,我要搅碎。我指了指那台绞肉机,麻烦大娘帮我洗干净再搅。在搅碎的过程中,大娘会问上几句,几个人吃啊?你是XX家的媳妇吗?

我说,四个人吃,偶尔会有六个人吃。当然,我不是XX家的媳妇,我是外地来的。这时大娘就会‘哦’一声,接下来就是大段大段的沉默,直到付款提肉。

我能把它理解成一种另类的排外吗?

市场的味道轮番奸佞着我,我掂量着手里的东西,那种轻微的重量感在手里形成另一种生活要素,觉得差不多了。

回到家的时候,阿松刚起来。等我做好早餐时,两个孩子也起来了。他们整齐一列地坐在餐桌前,像是一个大小孩带着两个小小孩。我将碎肉鸡蛋面条一一端到他们跟前,不用我嘱咐,他们就开吃了。

我站在门角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或许外人还能从我脸上抓到几丝微妙的幸福感。如果外人真这么做了,那我也无可否认。

 

14:46:59

时针和分针连着一条线横在钟框内。在这之前,每家每户的劳力者皆从自家门口踏出,或去往附近的工厂,或去往个体户商店,或去往市中心打卡录指纹,无一不是以愁眉苦脸的面容扑向这个世界,将自己的体力脑力在这一天中消耗殆尽。好在这个世界能容纳各色各样的物什。

阿松也去市里上班了,好混歹混混到了一个主管的头衔,养家是足够的了,毕竟孩子明年才上学。

这个时间段的他们是一天当中精力最旺盛也最闹腾的时候。402房与我家斜对门,她家有两个女儿,年纪与儿子们相仿,精力也与他们相仿。

姐姐,弟弟又在打妹妹了。

这是我最常听到的一句话。起初我和那位宝妈还会着急地给他们讲交友规则,到后期互相熟悉了,便由着他们闹腾。 

但我们总会在言语上强调育儿的不同法则,常常在内心深处把对方比下去。对于这种想法,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或者通过孩子们的打闹裹挟而去。

对此证明了大人们总是擅长于两件事,一件是装腔作势,一件是若无其事。这两件事我明白得比较晚,但好歹也做到了,更能准确无误地踏入成年人的世界,虽然我也曾临阵弃逃。

孩子们总会被402房的玩具吸引,或者是被异性吸引,谁知道呢。趁这个当会,我会尽我所能打扫卫生。

房间的垃圾袋里装着昨晚用过的避孕套,阿松总想要个女儿,三番五次地折腾之后我会不耐烦地将他连同被子一起踢下床,并给予严厉警告。你或许会觉得我像一个到更年期的教导主任,如果你真这么觉得,那我也不可否认。但事后我会耐着性子告诉他,等过一段时日吧,过一段时日咱们再生女儿。

整理好一切之后,我会带孩子们去附近的儿童游乐场玩,偶尔会带402房的那两个小孩去,而那位宝妈鉴于不好意思,在她下次去的时候也肯定会带上我的两个孩子。按道理作为一个母亲不会喜欢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他人,不可靠且不安全,但我却热衷于这种令我神清气爽的“礼尚往来”。

中途经过一所幼儿园,最大的那个小女孩指着说,我就在这里上学哦,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哦。

我蹲下身子,告诉我的大儿子,明年就要到这里上学了,你要乖哦!

四个小孩跑了过去,双手攀在围栏上观望,而我在后头背着小双肩包呆呆地看着他们。包里装着小水瓶、小裤子、小飞机、小火车……

 

12:14:59

已接近正午。厨房的高压锅传来巨大的泄气声,酿油豆腐的香味蔓延了一层出租屋,我邀请402房的宝妈和孩子们一起过来吃饭。那位宝妈原是培训学校的英语老师,后来生孩子后就再也没回去上班,只有利用空余的时间在网上教授英语课程,好在收入还挺乐观。

排骨汤已好,我刚将高压锅的盖子拧开,那位宝妈就进厨房了,我来帮忙吧。我将勺子递给她,有点烫。

你家有过滤网吗?

没有,用来做什么?

那位宝妈蹭蹭地跑回家去又跑过来。呐,这个。孩子喝骨头汤的时候一定要用过滤网过滤一遍,万一呛到骨碎那就真的一万个后悔莫及了。我点了点头,果然是一位心细且有条有理的宝妈。

对了,听说你老家在建房子,你真打算回去住?我碰了碰她的手肘。

他说建五层,一到四层租出去,五楼自己住,现如今应该封顶了吧。又没电梯,我觉得太高了,孩子也不愿意爬上爬下的。

也就是跟这里差不多?那你就是房东了哟。

最近也没有回去的打算,毕竟文泰的工作人脉什么的都在这边。

午饭撤后,402房整体回归巢穴。孩子们看了一会动画片和图册也逐渐睡了过去,这一刻仿若世界坍塌下来的前一秒,是如此的清静。远处的高压电缆架下停了一辆三轮车,喇叭里传出一口不太标准的方言普通话:回收旧彩电、电脑、冰箱、空调、热水器、旧手机、电饭煲……

三轮车上空空如也,看来今日的收获并不理想。我打开电脑,拿出手绘板,继续给一本儿童读物配插图。读物讲的故事简洁明了,大概是讲一个小女孩放学后给爸爸妈妈的小店帮忙,而后在店里的墙壁上遇到会说话的壁虎的治愈故事。

在画着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才想起,我爸妈也曾开过小店,小店是那种地下抹了一层灰色水泥、顶上用蓝色铁皮盖起的那一种小店,很宽很空很简陋。靠里的地势比较高,被架起了楼梯,用来放居家物品。

暑假的时候我还经常去看店,那时很闷热,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且只有一架。我跷着二郎腿躺在长椅上看着墙壁发呆,没有壁虎,只看到墙上裂开了一条缝隙,光线从外面跑进来。

我对着那束光说,你怎么就进来了呢?外头多热闹啊,偏偏挤进这污浊之地沾染人气。

没有人来买东西,于是我与这束顽皮的光线互相消磨着时光,缓慢地睡过去。醒来时发现冰箱里的冰棒被偷了一大半。在父母的盘问下,我说是自己吃了,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因睡懒觉而失职。没想到撒谎的后果更加严重,我只好如实相告。

明明自己吃了,还说是别人偷的,该打。

我指着那束光线大喊,都怪你。

光线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我如何动作,都不能将它从墙上揩拭掉,一度令我芟除无术。此去经年,或许它都长在那面墙上了,成为墙的一部分,成为污浊的一部分。

阿松常说我是少数既能从冗长的一天当中寻找乐趣,而又善于将自己推入遐想悬崖边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并不否认。

最终,我将电脑屏幕上的光线效果用橡皮擦工具擦掉,画成了壁虎。

 

07:51:59

豆腐花,凉粉。

豆腐花,凉粉。

豆腐花,凉粉。

叫卖声准时在下午四点十分穿过耳膜。工业区出租楼的好处就在于这一点,在忙得撒不开手的时候,并不需要特意去看时钟,劳动者自会告知一切。不好的一点就是,孩子们听到后总会要求我去买。

不行哦,昨天才吃了,要后天才能吃。

不是明天就可以吃了吗?

那一个星期之后再吃吧。

后天吃就后天吃,只要妈妈不在后天的时候又说后天吃就行了。

安卓机自带的电话铃声响起,是阿松,我接起。

阿爸摔到腰了,小妹已经回去看了,我抽不出空,你打一笔钱过去吧。

阿松每月的工资大部分都交到我手里,除去孩子的日常生活费用,余下的并不多。我挂了电话,转了一点钱到小妹的微信里,觉得不太够,又转了一点。嘱咐她给阿爸找好一点的医生,以及买一些补品。虽是花钱,至少心里松了一口气。

以前是和公公婆婆一起住的,那时候刚新婚,胸腔里有一股热血,柴米油盐酱醋在我眼里都算不上事儿,所有的热情都交付于青春的瞎折腾里,浊暗浮躁的事实掩盖在我的无所顾忌之下,一切都被我摁得严严实实。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像汹涌的河水冲洗着河床,起初并未冲刷起潜藏在深处的不安,突然就有那么一天,河水发出决堤般的威力,将河床折腾了一番,搅啊搅,第二日河床如澄净碧空般清澈,而我才幡然醒悟。

一直以来,我都不能理解人与人之间所谓的关系,日常接触中,透过种种微妙的动作,似乎能看清对方的故作姿态。只有一点能确定,那就是我不能将我的人生消磨在那些滚动着摇摇欲坠的天秤上,不能终其一生使它达到平衡。如若这般,毋宁将心血折合在光线里,那样反而不痛不痒。

我却不想,逃脱了那种樊篱,面前又竖起了一堵高墙,实实在在地阻碍了我。就如再给一次机会让我回到当年那样,我到底该如实说我偷懒睡觉导致冰棒被偷了,还是该谎称冰棒被我吃了。南墙都快被我撞塌了,我仍旧找不到那个救赎的出口。

我放下手机,到窗台上收衣服,才发现衣服上半部分已湿了一大片。透过被卸下铁皮块的防盗网往上看,五楼出租屋的窗外挂着的衣服正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05:43:59

七点过十八分。阿松吃饭很快,像是急着去赶什么事一样。我说,你慢一点,免得让孩子们学你,最近他们模仿彼得兔仿得有模有样的。

也是,习惯了,很难改过来。

是有点难了,几年了?有六七年了吧。刚认识阿松的时候就是通过饭局认识的,那时候在饭桌上,男男女女的酒杯推搡之间,我并未对他有过多的关注,而对他真正有一些实在印象的,是他扒了两口饭急忙起身告辞时,不小心把红酒洒在邻座姑娘的裙子上露出的窘迫神情吸引了我。

那时我还同闺蜜咬耳朵,告诫她,这种毛毛糙糙、火急火燎的男人就差把自己给丢了,绝对不能交往。

以前发誓不会做的事情,到最后都不知不觉地全做了,像是一个有计划的蓄谋一样不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时,还有一套安慰自己的说辞: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我又不是木鱼呆瓜。

说难听一点就是打自己嘴巴,响亮响亮的。幸而在时间的磨合下,他那种急躁的性子改了不少,唯独吃饭快一直改不掉,仿若一个专属他的标记稳稳当当地烙印在他身上。

那时同他在一起时,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优点。有一次我们站在一块空地上画地为家,细竹棍在地上捯饬起来。你看啊,这个是进门,左拐有一条长廊,然后是客厅,你会看到最里侧是宽大的厨房,敞开式的那种,接着是旋转楼梯,二楼全是卧室,大的小的,主卧客卧。

阿松说,忘了,一楼还有一个落地窗,高三米的那种。我说,对对对,最好前院还配一个花园,再不济小型的也行。然后我们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初是偷偷地笑,后来变成了捧腹大笑。

我妈曾说我,你啊,就不知道生活的艰辛,不然我和你爸也不至于老守着那家店了。一度以为那是他们拿一个信手拈来的玩笑来考验我的领悟能力。那时候我没懂,但如今懂了之后好像也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大抵是我始终不聪明,或许觉得生活还得继续。归根结底,道理即道理,生活是生活,它们并非是一路子的东西。

刷洗碗筷的时候,阿松说今日看到房东回来了,要去房东家归还吹风机。我记得那是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借的,那时还不认识402房,与这座出租屋唯一的联系点就是房东了。去借的时候还未走到六楼,是在楼梯上碰到了房东的女儿,她听说后当即从行李箱里把吹风机拿出来递给了我。

都这么久了,她该不会忘记了吧,那不就真成了我家的了?

我夺了过来。你刷碗,我去还。

并非是真心想归还吹风机,只是想借着这件事去看看房东的家,哪怕是透过门边一条缝往里瞧。在我眼里,那是神圣的六楼。

是房东太太开的门。刚想找你呢,进来吧。先坐一会儿,我里边煎着饺子哩。

三套房打通成的一套房,我无法预计这是多少平米的房子,只觉得看到了很多转角和房门,对了,还有旋转楼梯。我记得房东一家住在外面,极少回来这里居住,偶尔归来一次也是为了确保租客没有因拖欠房租而偷偷搬走。

她端着饺子走过来,说是胡萝卜玉米馅的。

我说,你家房子真大真干净。

我回来经过你家门口,你家也很干净,毕竟孩子在这个年纪是很捣蛋的。

我说,那不一样。宽敞亮丽的干净跟舒适拥挤的干净是两码事,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下来的时候,阿松看到我神情恍惚,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说,下个月开始涨房租了。

 

00:17:59

已接近零点。外头的青年男女还在打桌球,球与球之间的碰撞声像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他们高喊着,我内心在撕扯着。隔壁栋某出租房里传来嘹亮的歌声——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明天依然看不见

路途很遥远

……

这个深夜过得真是惬意啊,连同别人的那份惬意也剥夺了。我不知他们是否真的在享受,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声称愿意委身自我去体验生活的真正意义,然而只有少数人给这次体验打上满分,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不情不愿。

而我在抵达这个不情不愿的过程中,获得了一些东西,拥有了大概百分之六十,剩余的那些我将触摸不到。我不可能全都能得到,更不可能觉得这百分之六十的东西玩腻了,能不能和你交换那百分之四十?

有些人获得了百分之九十九仍旧不满足,甚至为了得到那剩余的百分之一而失去了全部。一个人所能拥有的东西是有限的,有时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而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在力求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能将外面那些吵杂声当做是他们在追求极致时的一种努力吗?这大概是最好的自我安慰了。

我翻了个身,主街A2栋三楼的那个租客应该快下班了,衣服上的水滴落在铁皮块上的声音也即将穿透我耳膜,因此我务必要在那之前入睡。

朦胧中,我看到自己在豪华宽大的客厅里穿梭,孩子们在地上堆积木,阿松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游戏里发出怪物的嚎叫声,伴随着这声怪叫,我突然间看到房东太太开门进来了,她呵斥我,说我怎么在她家。我端着胡萝卜玉米馅的饺子问她,你是来交房租的吗?

梦境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窗外传来衣服的滴水声,一滴两滴三滴……

我知道,那些是不属于我的,我只能蹬着拖鞋,在这方寸土地上,以一种高傲的姿态丈量出属于自我的、不容他人诋毁的光辉荣耀。

哦,对了,天亮买菜的时候记得买过滤网,我这么提醒自己。

责任编辑:梁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