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字是矫情了些,但还不是得指着它不让日子瞎出乱子。

看不见

作者/王大乂

“你说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酌着玫瑰色鸡尾酒的罗炜突然说了一句。

“罗总,你不是在说马总吧?”坐在旁边的男同事小黑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跨入了领导间的雷池。

“哦,不是,就看了个电影,《消失的爱人》你看过吗?嗯,有点儿那个意思吧。”紫红色的霓虹灯打在罗炜身上,他像是在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罗炜隐隐约约觉得马萧潇变得不太一样,这种感觉让他高兴,那是马萧潇身上久违的热情。

他起初以为这种热情是对他的,但事实上也确实是对着他。不过,有那么几天,他们一起去香港游玩的那几天,他开始觉得这种热情,不是对着现在的他,而是对着马萧潇脑子中那个曾经和她一起谈着炙热恋爱的他。

要知道,马萧潇已经至少有两年,没有主动在罗炜身上“摩拳擦掌”了。

但是话说回来,在享受热情的同时,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或者说是感情的回温,让他有些困惑。他回想了自己最近和马萧潇在一起相处时的林林总总,根本没什么不一样。

从香港回来后没多久,罗炜就和男同事小黑到北京出差去了。罗炜脑子里始终有个角落装着马萧潇的事儿。他也没地儿可说,只能和小黑叨叨几句,也叨不出个所以然来。

返程的飞机上,罗炜做了个梦。他被马萧潇拉着在夜晚的旺角窜来窜去,绚烂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给平实贴上了一层梦幻的光晕。穿着黑色波点长裙的马萧潇转过头来,完全舒展开了的笑容和凌乱的流海把罗炜拽入了另一个时空,那个马萧潇拉着他在大学操场跑步的时空。身临其境的罗炜,享受着马萧潇顺风而来的香味,浪漫、透彻、浑身是劲儿。

迷迷糊糊听到空姐发放午餐的声音时,罗炜紧紧地拽着这种美妙不愿醒来,他的意识继续沉浸着,回忆还在往上漫。那会儿他俩去游乐园玩儿,马萧潇把棉花糖吃到了睫毛上,闭着眼睛的马萧潇拉着他的衣袖一阵儿撒娇,他看着她那呆萌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也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到怀里,然后把棉花糖,连带睫毛膏一起吸到了自己嘴里。

罗炜第一次见到马萧潇,是在学校社团招新的最后一天。在别的社团还在吆喝着为纳新做最后的挣扎时,摄影社社长罗炜已经让自己社团的成员开始收拾东西撤离现场了。罗炜正在把折叠帐篷的一角放低时,就看到了马萧潇。她穿着灰色运动长裙,白色T恤上捂着嘴的手绘少女映衬着她那鹅蛋脸上的纯净可人,蓬松的刘海下是一双清澈温润又故意收敛着傲气的眼睛。她站在道口,目光向两排帐篷的深处望去,眼神没有移动,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报名的,也不像是在等待同伴,更像站错了地方。如此不自然的存在,刚好进入了罗炜的视线。

“同学,你报我们摄影社吧。”

罗炜的嘴反应还挺快,赶紧跟着加速的心跳附和了起来。

“啊?”

马萧潇的神情移到罗炜身上时,罗炜的肌肉都僵硬了,但还是佯装镇定地笼络道:“我们摄影社很多活动的,你大一的吧。那些课都没意思,摄影多好啊,还能记录你的大学生活,我保证你毕业的时候舍不得我们摄影社。”

“能当模特吗?”

“能啊!当然能,我们缺着呢。”

“我是说,我报了名,你能当我的模特吗?”

罗炜和马萧潇的关系,就从那个倾斜了的折叠帐篷前开始的。马萧潇成了罗炜大学时光的模特,罗炜成了马萧潇大学时光的模特,他俩在一起的时光是那台不停被按下倒计时的尼康D7000的模特。到现在,他们家照片墙上的很多照片,都是那时候拍的。

罗炜当然还记得自己回答马萧潇时的样子,他那含糊的“能”字从嘴里发出来的时候,尴尬与怦然便汇成了某种不可磨灭的身体记忆。

回想这十年,他和马萧潇之间的确有些微妙的变化。那时候的马萧潇,像跳跳糖一样活跃,也会像棉花糖一样松软,始终会在甜腻的同时刺激一下触觉。但不管是跳跳糖,还是棉花糖,她总是能让他一心倾慕。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或许是一起创业、成为工作伙伴以后,跳跳糖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欢呼雀跃了。棉花糖也隐隐绰绰了。

罗炜不禁有些唏嘘。他睁开了眼。邻座的小黑正看着平板上播放的电影,“消失的爱人”艾米正在叙述她用自己的消失来陷害丈夫的周密计划。

罗炜抬起头望向窗外,大脑逐渐清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份美好记忆的怂恿,还是想要探求马萧潇最近的变化,他的小情绪跑出来作祟了,他突然冒出个逆反的念头,他想试试马萧潇的暴脾气。

两点多落地后,罗炜用他还有事儿作为借口,把小黑打发回了公司。他自己在快车上回了几条不重要的工作信息后便关了机,到家后就闷头睡起了大觉。

他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一睁眼就隐隐感到不安,赶紧打开手机,马萧潇的信息“叮叮叮叮”滚滚而来。在哪儿呢?干吗关机?出去偷腥去了吗?你还活着吗?你丫给我回电话!

层出不穷的怒火,完全是他在自己脑子里导演的。事实上,马萧潇在公司一个会接一个会,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惦记他。

他看着没有马萧潇的信息来,自己就慌了,赶紧给还在加班的马萧潇打了个电话过去解释自己的困意,然后打了个车到公司,帮着她处理了一些工作后,开着他们的车回家。一路上,坐在副驾驶的马萧潇就算一直戳着手机,但身体的方向始终是有些偏袒着他的,就像一个急于索爱却被工作耽误的小姑娘。

“我今天在飞机上做了梦。”罗炜瞄了一眼自己梦境中的女主角。

“飞机上?春梦啊。”马萧潇抬起头看着他。

“嗯,很春。”

“是什么啊?”

“不告诉你。”

罗炜放到嘴边的情话不知怎么就收了回去,马萧潇倒是很潇洒,好像他的任何行为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一样,说,“哼,放心吧,有你说的机会。”

晚上都快两点了,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马萧潇熟睡的呼吸声,睡了一下午的罗炜完全没有睡意,睁着大眼睛看着马萧潇。

他琢磨起了马萧潇这次变得热情的起点,是在香港那晚玩“摩拳擦掌”时,还是更早以前呢?他想起那件花里胡哨的卫衣。马萧潇在公司刚收到那件卫衣就火急火燎地让罗炜穿给她看,完全不顾忌公司同事的眼光。橘黄蓝绿白,各种方块拼接成的卫衣,完全超出了罗炜日常衣着的领域,有一股学生气儿。罗炜当然是拒绝的,但却始终没法拒绝她满嘴的甜腻。

理不顺脉络。

罗炜把身子转了回来平躺着,对面大楼广告牌那红色的光竟然有一小撮躲过了每次必然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马萧潇,在墙上忽而忽而地闪着,像是某种需要罗炜解读的信号。

他想着自己落地后不开机大睡的行为,察觉到她不仅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像热恋时那样一心倾慕自己,他反而变得有些自责。但他依然保持执拗,他觉得马萧潇繁忙的工作并不是热情还能输出的借口,他琢磨着设计点儿新的剧情,越想越兴奋,根本睡不着。

一大早就有个会。开会的时候罗炜精神状态不太好,老是走神。马萧潇也看出来了,让他把跟客户沟通的事情沟通完就赶紧回家睡觉去。罗炜没有接受马萧潇的爱意,而是选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他总是听得到办公区里来来往往的动静,但那种实施了计划时有些战栗但大多为兴奋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睡着了的。

晚上他们一起从公司回家时,罗炜已经能精神满满地实施他的计划了。

他佯装成很累的样子,直奔卧室,躺在了床上。马萧潇从洗手间出来后,到卧室换家居服,一进门就看到了穿着西服躺在床上的罗炜。她都没来得及把骂人的话说出口,就已经站到了罗炜面前。

“你干吗啊!你给我起来!”马萧潇给了平躺着的罗炜一拳。

罗炜还在装死。

“你把衣服给我换了!”马萧潇一眼就识破了罗炜的伎俩,他真正困起来时,脸色可不是这么无欲无求的,她揪着罗炜左手臂的肉就开始拧。

“哎呀哎呀,我起来了我起来了。”罗炜的肉是疼,但他也觉得挺刺激的,有种马萧潇的情绪被自己控制了的成就感。

“你说你发什么神经啊。”马萧潇一边嚷嚷着,一边换着一整套床上用品。她当时的情绪,与其说是怒气,不如说是疑惑,五年来罗炜都没有穿着衣服上过床。

换上家居服的罗炜不困了,他跑到客厅坐着,打开了电视。马萧潇走出来就直接洗澡去了,显然没有想要洞悉罗炜的想法。

刚刚经历完肉疼的罗炜回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对马萧潇的情绪,有点心疼,也有点羞愧,但更多的还是惊讶。

他和马萧潇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租的是一居室,看电视都在床上。有轻度洁癖的马萧潇完全无法忍受他穿着从外面穿回来的衣服就往床上躺。刚开始他不习惯,马萧潇还能很柔和地提醒他,后来直接就暴脾气上线,慢慢地罗炜就养成了回家就换家居服的习惯。

所以刚才罗炜那种控制了马萧潇的成就感,在马萧潇那稀释了的暴脾气面前,泄了气。

马萧潇起床后打扮好了自己,还做好了玉米粥才把罗炜从床上拖了起来。吃完早餐,准备好了资料,罗炜换上西装,马萧潇换上职业短裙,他俩便出门去星巴克见客户。

马萧潇刷着手机,心神坚定。罗炜坐在她对面,把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说他要是非要把价格压下来怎么办?”罗炜每到这种谈判的时候,就会紧张。

“你放心吧,我会说服他的”,马萧潇抬起头,把吸管挪出嘴唇,温婉地笑着对罗炜说。

这个举动一下刺激了罗炜的大脑,他想起在热情之前,在他们处于感情平淡、唯有度日的工作搭档式相处中,马萧潇对他发的脾气。

那天同样是在星巴克,马萧潇同样是刷着手机,罗炜同样是表达了他的紧张。

完全不同的是,她抬起头来对着罗炜时,眼珠向右歪斜,呼吸变得很重,满脸的不耐烦之外,机关枪已经上好了膛。

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发声都留在了客户离开、马萧潇收回了对待客户时的那种耐心以后。

她一路上都在对开着车的罗炜发射机关枪子弹,在她的口中,罗炜那并不积极的上进心杀死了他本就没有建立起的信心,在关键时刻,罗炜不仅问的问题无关紧要,整个人都变得无关紧要。

罗炜也是没沉住气,带着自己那颗自己也知道的不积极的上进心和马萧潇争执了起来,在怒气面前,他捍卫着他那随遇而安的性格。

他俩冷战了要一个月,才恢复了平淡。

从带着血腥味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的罗炜,完全有理由搞不清楚,马萧潇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他又开始在脑子里设计新的剧情了。

谈判很成功,虽然客户压了价格,但成交的价格在马萧潇预估的范围之内,马萧潇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在回公司的路上,罗炜用一种自认为随口而出的姿态,问了一句,“我觉得你最近挺不一样的?”

马萧潇说,“怎么啦?”

“你是经历了什么吗?”罗炜想用半开玩笑的感觉询问出事实。

“我心情好,不行啊。”

罗炜听了这话,更来劲儿了。

到了下班晚高峰的时间,他也没想出新的招来。他在拥堵的街道上,还没开一公里,太阳从直射他的左脸变得只剩余光散射着整个城市,似乎连太阳都在提醒他,时不我待。

他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看到马萧潇正按着电梯等他,他突然就灵光闪现,决定再重演一次昨天的情节,再一次破坏他的习惯,他被马萧潇养成的习惯。

回到家马萧潇直接去了卧室拿衣服,罗炜从洗手间出来后马萧潇就抱着衣服进去洗澡了。

罗炜带着他的劲儿又一毫不差地躺到了床上。他在等待马萧潇的暴脾气之前,还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马萧潇一从洗手间出来,他就把脸调入了深度睡眠的模式。

结果马萧潇没进房间。

罗炜敏锐地开启听觉,他听到她先去了阳台,然后又回了洗手间,电视被她打开了,还有拉开抽屉的声音,她应该开始敷面膜了……

罗炜被马萧潇拧得肉疼时,大脑也很迷糊。他竟然睡着了,在马萧潇保养自己、忽视了他时候。

马萧潇知道他睡着了,但还是把他轰了起来,让他滚出去睡沙发。

“你说你整天搞什么啊,还好这些床上用品有好几套”,马萧潇又开始换了。

从熟睡中惊醒的罗炜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得意的情绪了,他躺到沙发上,就又睡着了。

这件事都过去好几天了,罗炜觉得自己还挺幼稚的,他干的那些事儿跟小孩被父母忽略了耍脾气求关注没什么区别。想到这个层面上,罗炜觉得自己还挺荒唐的,小孩求关注还想得通,可自己明明受着宠,还非要给热情泼凉水。而且事实上,马萧潇对他的态度显然没有他预估的那么冷落,除了在他清醒时也告诫他这段时间都要睡在沙发上以作惩罚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发生过挑衅的迹象。

罗炜抱着双手躺在沙发上,对面大楼闪着红光的广告牌一直在他上方的墙壁上有节奏地变幻,那一瞬间的迷幻,像极了马萧潇那双迷离的双眼。

他想起自己之所以变得那么敏感,是因为有一天晚上,就是他们在香港游玩的某一天晚上,马萧潇分明很清醒,却像喝醉了一样冲到房间,硬要扒掉罗炜的睡衣,捧着他的脸。她扎了双马尾,左脸颧骨上还画了一个红色的心,嘴里叼着棒棒糖,泛着红晕的脸上透出半是魅惑半是神秘的神情。罗炜看着她的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不一样,像是在深邃中藏了什么秘密,甚至有股骚气,和热情一样,久违的骚气。罗炜沦陷了。

“摩拳擦掌”是他们处在热恋期时,马萧潇先提议玩的游戏,刚开始是交换秘密,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发问,后来马萧潇玩乏了,就改成角色扮演,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决定自己和对方的角色身份,到最后,扮演什么角色全由着马萧潇的性子来。那时沉浸在爱情里的马萧潇,春光灿烂,喜欢坐在罗炜身上、捧着他的脸。

罗炜似乎醒悟了。他不想再去试探,或者说是深究出个所以然了,这样的马萧潇不挺好的吗。

罗炜已经忘记了马萧潇的变化,而是沉浸在他和马萧潇恋爱时的那种温度里。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他这个已经放弃在挑衅热情这事上自导自演的人,被自己的初恋拉入了新的剧情。

这位初恋以前一遇到感情问题就给他发信息,马萧潇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警告过罗炜,罗炜当时是跟马萧潇解释说就安慰安慰没什么,但马萧潇说,一个感情有问题的女人,找别的女人的男人诉说,这个女人就是有很大的问题。

罗炜还是躲着马萧潇跟她聊天,马萧潇再次发现以后,他的微信、手机通讯录里就再也没有初恋了。

可就在这时,罗炜微信“新的朋友”那一栏亮起了红点,头像是他的初恋,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炜是不敢拿这事儿跟马萧潇开玩笑的,但他似乎在马萧潇的热情里找到了某种侥幸,他接受了她的好友请求。

那时还没能够睡回床上的罗炜,成功地避开了马萧潇的视线。他的初恋在微信里向他哭诉自己不得不离婚保全自己的惨痛事实,并把话题顺利地过渡到罗炜和马萧潇的感情上。罗炜倒是没怎么提感情,而是把他和马萧潇那同甘共苦、浪迹江湖的创业史说了个遍,初恋也积极地迎合着他的一言一语。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几乎整整一个晚上,看起来和旧情复燃没什么区别。

聊得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罗炜,并没有想到,剧情会彻底失控。

他的初恋到公司应聘“市场经理”,人力带她进办公室的时候,罗炜都懵了。马萧潇就觉得这人眼熟,拿简历一看,心里的怒火噌噌地冒,但她表面上很平静,按照面试流程把问题问了个遍,最后说了句,“抱歉,这个职位不适合你。”

初恋的脸上倒是没有错过工作机会的难过,反而在那儿对着都不敢抬头的罗炜挤眉弄眼。马萧潇没有瞎,她说了送客的话后,还加了句,“抱歉,这个男人也不适合你。”

罗炜很清楚马萧潇生气了,因为她只说了句“罗炜,你真厉害”后,就对他视而不见了。

晚上躺在沙发上的罗炜,看着马萧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完全不理他,他想到了马萧潇曾经对他长达三个月的冷暴力。他们刚创业那会儿,他妈妈从老家来看他,不仅不帮忙分担点家务,还每天盯着马萧潇回家做饭,生怕她厨艺不精,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那时,罗炜知道马萧潇不乐意,但他想顺应下老人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坚持坚持就过去了,没想到他妈妈一待待了一个多月,马萧潇积攒了一个多月的愤懑最后全撒到了罗炜身上。

一想到这儿,他有点慌了,他之前设计的剧情在此刻全都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他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管住自己,为什么要去考验感情,为什么要去破坏马萧潇的热情,为什么要让两人的关系跨过平淡陷入僵局。

他想办法哄她,道歉翻来覆去说了个遍、把她的购物车变成确认收货、给她储备好她喜欢吃的各种零食,在公司就给自己打鸡血,回到家尽量让她什么都不用做。

这样的举动虽然没有很快就失去了耐性,但却让罗炜有些恍惚得忘了坚持,因为半个月后,马萧潇不仅不跟他冷战了,而且又跨过平淡,恢复了热情。

当然,他的微信和手机通讯录里已经很自觉地没有初恋了。

那天晚上,罗炜坐在电脑桌旁整理着客户资料,脑子里想着马萧潇在“摩拳擦掌”时扮演的小丑女,体温蹭蹭地往高了去,完全没有心思干正事儿。他关了电脑爬上床,开口说道,“那个春梦啊,你记得大学那会儿你把棉花糖吃到眼睫毛上了吗?”

处在睡着边缘的马萧潇确实听到了这句话,但她没有作答,而是裹着困意把这句话带入了梦乡,她也回到了大学。那会儿她想减肥,每晚都拖着罗炜去操场跑步,他俩经常都是跑着跑着就玩起来了。她喜欢突然跳到他身上,压弯他的腰。

那时候沉浸在爱情里的自己呀,灿烂、怦然、满心欢喜。

其实那天站在社团招新那条琳琅满目的路上的马萧潇,就是冲着摄影社去的。在招新的第一天,已经大二的她本来是和室友晃过去凑凑热闹的,却无意间看到了罗炜。他那干净俊秀的大男孩模样,瞬间就赖在了她的心上。

那一周的时间,午餐、晚餐,或者课间,只要招新那条路上有动静,马萧潇就会拖着室友或者自己一个人假装路过,然后偷偷地注意他。他有时候不在,有时候弯着一米八的身子拿着社团的宣传单给同学一一讲解说明,有时候站在帐篷前漫不经心地吆喝。

马萧潇第一次去那里,就有摄影社的成员塞给她宣传单,所以她遇见他那天就知道他叫罗炜,摄影社社长,07级市场营销专业,和她是一个年级的。英语系的马萧潇爱自拍,对正儿八经的摄影倒是没什么兴趣,但那一周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要找机会把他留在自己的生活里,没想到罗炜的主动反而给她的羞涩打了气。

这些年来,马萧潇曾经有无数个想要和罗炜分开的念头。他做事情懒懒散散到让她着急得想哭时,他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小孩情绪让她失去耐心时,还有他那强势的妈妈对他们的生活强行指点介入时,但那种想要孑然一身的冲动,最终会被马萧潇扼杀在脑子里。她可以让罗炜换装找回彼此的恋爱滋味,她可以在日常缝隙里寻觅某种新鲜感,她可以想法子唤起那个有冲动的自己,唤起如春笋般冒出来的对他的欲望,但是让罗炜滚出自己的生活,马萧潇终究是舍不得的。

如果转身能惦记着炙热,繁琐愤懑才能不扰乱生活的秩序吧。“爱”这个字是矫情了些,但还不是得指着它不让日子瞎出乱子。

责任编辑:阿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