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得越多,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

群居动物

作者/吴明芳

1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下了床,拉开厕所的门,地砖上有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李静又把月经血弄到地板上了。我敲了他们的屋门,只有她自己在,我松了口气儿,对她说,厕所你搞脏的,去清理一下吧。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但还是站起身来了,走到厕所去,看着地上的几滴血迹,拿了张卫生纸随便抹了几下,丢进了垃圾桶。我看着垃圾桶里的废纸团,转脸就吐在洗手池里。李静瞪了我一眼:至于给你恶心成这样吗,没谈过女朋友?我说我今天见到这个场面,我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谈女朋友了。她说,不谈就不谈吧,洗手池是你弄脏的,你慢慢清理吧。她转身走了,我听见了一记用力关门的声音。

没过多久,从他们的房间里传来了争吵声,越来越激烈。从半年前他们搬过来之后,就经常吵架,基本上半个小时过后就会安静下来,但这次争吵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的房间隔着一个客厅,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俩的咒骂、嘶吼、摔东西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起来很疲惫,她的左手上架着一支烟,她把它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说出一句带着烟味的话:我是你们楼上的,你们太吵了。我笑了:你就是那个楼上的住户,我忍了你们两年来制造的各种噪音,你连两个小时都承受不了,你还嫌我们吵,你有病吧。那个女人没搭理我,直接走了进来,穿过客厅,一把推开李静和周钰的房间门,对着他们俩吼了一句:你们还有完没完,吵死了。她可能本来还想再多骂一句,但是看到了周钰脸上的疤,就直接摔门走了,动作很快。周钰愣住了:她他妈是谁,我告诉他,住在楼上的。我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李静,她嘴角好像有些渗血,还没等我看仔细,周钰把我推出屋外,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我被敲门声吵醒,从床上爬下来,打开房间门,李静抱着一盆衣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只穿了一条内裤,我以为她会回避一下,但她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该锻炼身体了,肚子上有赘肉了。我说,你他妈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她露出无辜的表情:不早了,已经十一点了——你先别生气,我是想借你阳台用用,我们那个房间采光太差了,衣服都晾不干,一股霉味儿。我指了指窗户:外面有晾衣服的地方,这是一楼,出去一趟很方便,别在我这晾。她从盆里挑出来一件白色胸罩:这都是我洗的内衣,我哪好意思往外面晾,万一碰见什么死变态爱偷女人内衣的,我还得重新买,你知道女人内衣有多贵吗?我说,你手里这件,看起来很便宜,况且,你怎么不怕我是死变态。她说,你看起来没这个胆子——你话为什么这么多,你到底让不让我晾。我后退了一步,让她进屋,她抱着那盆衣服直接去了阳台。

我趁她晾衣服的时候,从衣柜里找了件T恤和短裤穿上。她晾完衣服出来,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我说我有洁癖,你要坐就坐椅子,别坐我床。她站起来,对我说,有时候洁癖比变态更让人讨厌,你得改改。我说,这要是能改就不叫洁癖了,你衣服也晾完了,可以走了。她说,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呆着太无聊了,我们聊聊吧,当打发时间了。我重新躺回床上,缩进被窝里,对她说,出去,我要睡觉了,顺便把门关上。她说,你胆子真的很小,你是不是害怕跟我纠缠不清了,周钰会不放过你,毕竟昨天晚上他动手打人的样子是挺可怕的,但打女人的一般都是怂逼,你也不用怕他,他只敢对我这个样子。我看了一下她的脸,看不出任何被打过的痕迹,我问她,你不是被打了么,脸上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她说她用粉底液遮盖住了,我说你们女人的化妆品真厉害。

李静摆弄起我桌子上为数不多的几样护肤品,打开闻闻气味,看看牌子,自言自语地说:还好,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糙,我以为你们没工作的都会邋遢得不行。你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是有工作的,我赚得比周钰多——你知道的,赚得越多,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我好像开始衰老了,我越来越难以承受曾经在我看来早就习以为常的“代价”,昨天刚辞了职,现在算是待业在家。时间不早了,你吃外卖吗,我请你。我说我从来不吃外卖,我自己做饭吃。她听了之后很惊讶:说,你看起来不像会做饭的人。我说,你看起来也不像会赚很多钱的人。我以为我这样说能让她生气,然后从我房间走出去,但她并没有不开心,也没有离开我的房间,而是一脸兴奋地对我说,那你顺便把我的饭也做了吧。

我从床上爬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一把青菜,一小捆挂面,两个鸡蛋和两个番茄,往厨房走。李静一直跟着我进了厨房,她倚在推拉门边上看着我,我说你也别闲着,过来洗菜。她不大情愿地接过我手里的青菜,上面趴着一条僵直的虫子,大概已经死了,李静把它捏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下了两碗面,李静说我在偷懒:不用炒菜会省去很多劲儿,况且只有炒菜才能看得出来一个人厨艺高低。我不想和她辩解: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吃过面之后,李静把碗筷收拾好,又进了我房间。我说我应该把门反锁上,她笑了:你的确应该,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打发时间的,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如果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不说话,我会憋死的。我指指床头的一摞书,她随便从上面抽了一本,翻了两页后,丢在一旁。她说,我看不进去书,电影还可以,我挺喜欢的看电影的,但是不喜欢一个人看,一个人看电影多可怜,没有人可以分享一桶爆米花;如果看了一部“垃圾”电影,也没人可以一起骂上几句。我之前看了一部电影,很好看的,就是名字有些长,我记不住,但我记得里面的一个情节,几个女中学生嫌自己的生活太过无聊,放了四百条金鱼在学校的泳池里。我的生活就像她们一样无聊,可是我一个人拎不动四百条金鱼,我也没有一个带泳池的学校。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学校了,我恨那个地方,老师和学生都太虚伪,他们的眼睛像长在屁股上的,看不清楚事实。

她在讲完这一大段话之后,去我的冰箱里开了一瓶啤酒,灌下几口之后,有些兴奋地对我说:对了!我想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方式,我们每个人给对方讲一真一假两个故事,猜猜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游戏听起来挺有意思,就同意了。她又喝下一口酒,然后说,我刚刚说得累了,这次你先讲吧,我来听。

我说,好,先讲第一个故事。我有一个朋友,叫赵川,他是我大学的室友,我们学的都是电子商务专业,大二那年他转专业了,去了计算机学院,改学编程。他们学院安排的寝室在6号楼,我们是4号楼,但他嫌搬寝室太麻烦了,就一直没有搬,我们虽然每天不在一起上课,但还是室友。大四的时候我们寝室的人都出去找实习,只有他忙着准备考研的事情,后来他考上了,听说朋友说他还读了博士,毕业后在我们之前的大学当讲师。我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上个月去酒吧的时候碰见了他,我问起他在大学当老师的情况,他说他刚被开除。他带的那届学生里,有一个女生喜欢他,还和他告白了,但赵川对她没有任何想法,就拒绝了她。女生觉得伤了面子,恼羞成怒,到处跟别人说赵川喜欢她,还强迫自己发生性关系——我上大学那会,老师和学生搞在一起的例子有很多,但他们多数都是两厢情愿,并且偷偷地搞,虽然在我们眼里看起来恶心,只要不太过分,校领导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女生把故事说成这样,学校的BBS上全在议论这事儿,还有几个比较激愤的学生在赵川办公室闹。校领导见事情搞大了,就把他开除了。我听他讲完这件事,对他说:你直接告诉他们你是同性恋不就行了。赵川很惊讶地看着我,我说你不用这么震惊的,我们一起住了四年,这不是多难发现的事情。他摇了摇头:在他们眼里,同性恋和猥亵女大学生的混蛋没什么区别。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我自己的。刚才讲过了,我大学期间的专业是电子商务,这是一个很尴尬的专业,我学过经济学,会计学,JAVA,甚至人力资源,但是我干不过这些专业的人。在企业混了两年后,我再也不想早起了,就开了一家淘宝店,也算专业对口。我看别人做女装做的风声水起,卖价比进价能高好几倍,我就也开了一家女装店,刚开店的前两年里搞得我很狼狈:我不知道该进多少货,不知道跟模特讨价还价,不知道怎么给衣服照片修图,也不知道找谁刷“五星好评”,赚的还没有赔的多。最让人恼火的,是有的时候你还会遇到一些傻逼顾客。我之前就遇到过,一个女的,我卖了她一条连衣裙,她给我差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穿上太丑了,我说那可能不是衣服的问题,她说你什么意思你有没有礼貌,我说我的意思就是你他妈又胖又丑还怪衣服,然后她联系客服把我举报了。我给她退了款,她还把我的信誉值搞得很低。举报就举报吧,那会儿我已经不想干了,因为我发现我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我没办法对着每一个顾客“亲啊亲”地叫唤,我不适合做这行,做不到低声下气求他们改评论,太累了。上个月我刚注销了淘宝店。

李静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想了很久,最后对我说,我猜第一个是假的,第二个是真的。我笑了:你猜错了。她说,这不怪我,是你太会骗人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没去上班。我说,我在一家公司做销售,昨天早上我的闹钟被我摔坏了,没能按时起床,到下午才去了公司,经理觉得我在偷懒,就把我开除了。李静在我的床头扫视了一番,找到了我的闹钟,来回摆弄了几下,回过头对我说,你的闹钟不一定是坏了,可能它只是没电了。我不想再聊闹钟的事,点点头,对她说,你说是就是吧。现在该你讲故事了。

她把闹钟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喝了一口啤酒,在她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她把手机放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看到是周钰打来的。李静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对我说,看来,我的两个故事,只能下次再讲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离开了我的房间,屋里忽然安静下来,我拿起那本被她丢在一旁的《我的奋斗》,把它重新摞在床头柜上。

我现在,拥有一个坏掉的(或许是没电)的闹钟;李静欠我的两个故事;和大概不到六千元的存款。被开除带给我的快感没有持续几天,我就陷入需要重新找工作的焦虑中,不然我连这个潮湿的一楼都租不起了,我可能会搬去地下室。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大概是李静出门了。我浏览了一些企业的招聘信息:多数都是在招聘销售人员。“销售”这个职业挺有意思的,在不同行业里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比如房地产行业,就把销售人员叫做置业顾问;健身房称其为会籍顾问;教育培训中心称其为课程顾问……这个世界上,永远都缺做销售的人,又永远不缺。我在中介平台上浏览了快两个小时,看中了一份策划的工作。我看着上面给出的薪水,就好像那些钱已经装进了我的口袋里。我没有策划方面的工作经验,我需要给自己编造一份崭新的,恰到好处的简历,就像编一个可以骗到李静的故事,这对我来说不算一件难事。等我把简历搞好并投递出去之后,天色已经变暗,我一直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李静还没有回来。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不大好的预感,随后又觉得与自己无关。我又浏览了一些招聘启事,点击“投递简历”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英雄。


2

楼上的那个疯女人,在三天前,成了我的上司。

那个女人叫赵晓菁,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我参加面试的时候,彼此都没有一下子认出对方。直到我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毕,起身将要离开,她叫住了我,问我,你是不是住在祥和小区。我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她的五官,这才想起她是谁。我以为这次的面试肯定要黄,但当天就收到了邮件,告知我被录用了,只不过不是我当初面试的策划的岗位,而是人事部专员,也就是说,赵晓菁成了我的领导。我并不是太想要这份工作,我不知道这个女人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应该不是好事,但当我看着给出来的薪水,很快打消了拒绝她的想法。

李静正在厨房里洗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周钰了。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赵晓菁想睡我。我说这听上去行不通,她没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如果她直接来敲我房门,告诉我,她想睡我,我大概也不会拒绝的,她不需要为了睡我瞎搞自己的工作,这太扯了。李静又改口说,那可能是上次,就我跟周钰打架那次,她跑下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没礼貌的话,所以她记仇了,想报复你,毕竟她现在是你领导,工作上折磨你应该很方便吧。我说你不要再讲下去了,我天生和领导搞不好关系。她耸耸肩,说,那就别胡乱揣摩了,好好工作吧,积极表现,说不定不是一件坏事。

吃过饭后,李静洗了两颗苹果,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从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削起皮来。我问她,最近怎么都没见到周钰,他去哪了。李静停下了正在削苹果的手,心不在焉地对我说,他啊,出差了吧。我想起之前她“欠”我的两个故事,对她说,你之前说的,每个人讲两个故事,你还没讲呢。既然今天咱俩都没什么事,就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吧。她抬起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苹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后,开始讲她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和周钰有关。其实我们一开始并不是情侣关系,而是师生关系。他是我初中的班主任,教数学。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这么邋遢,戴着一个金属细边的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总穿一件白衬衣,不打领带,天热的时候会解开上面的两颗扣子,有时候出汗会湿透整个后背,能看到他里面穿的打底的白色T恤。我挺喜欢他的——我们全班女生都挺喜欢他的,抢着当数学课代表,最后周钰让我当了,我数学成绩一直不错,就没多想,以为他不过是看中了我的成绩而已。当课代表是一件挺无聊的事,每天收发作业,谁没按时完成作业,还要统计出来名字给他,很烦琐,而且很得罪人。那时候我有一个玩的很好的小姐妹,她不是什么所谓的“乖孩子”,别说数学作业了,她基本上所有的作业都不会完成,我要帮她打掩护,把她从被统计出来的名单上划掉。一次两次还能瞒得住,次数多了,周钰也能察觉出来,毕竟我那个小姐妹每天在班里咋咋呼呼的,不算没有存在感的类型,她从没交过作业,周钰自然也是知道的。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周钰找我谈话,谈到了这件事,我认错,道歉,并保证再不犯同样的错误,一定好好统计每一个人的名单。周钰听着我的保证,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凑近在我耳边说,老师相信你。放寒假的时候,我老是想起这件事,想起周钰把手放在我肩膀时的触感。等到再开学,当我一看到他,我就确定,我是真的挺喜欢他的。

我一直觉得是我在单方面意淫,就克制自己,上课的时候争取只盯着黑板看,但看着看着,就看到他写的粉笔字,看到他写字的手,血管突兀着,我想知道里面的血液是否和我的一样,正流得飞速。我发现我不能只把他当作一个老师看待了,我找到周钰,我对他说,我无法胜任课代表一职,另请高明吧——当然这并不是我的原话,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周钰没急着给我回复,让我先回去再考虑考虑,后来当我第二次找他聊这件事的时候,他说,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害怕被人听到,看了看周围,才发现办公室除了我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周钰又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你的。他讲这句话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就像上课的时候讲解一个公式一样。

李静讲到这的时候停了下来。这才第一个故事,并且还没有讲完,她用的时间就够我讲两个了。我说你喝口水吧,她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又继续讲了下去。

他大我快二十岁了,我们一起上街的时候都会被当作父女,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和我身边的朋友炫耀,我不可能跟她们说:你看咱们讲台上看来起来严肃认真的数学老师,是我的男朋友,我俩谈恋爱了,超酷的吧。没有人会觉得酷,只觉得恶心。我妈就觉得他恶心。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初中生涯都快结束了,我们瞒得那么久了,就差那么几天。我和周钰上街的时候,被我妈撞见了,那天还是我俩第一次牵手,这就没办法再狡辩了。我妈觉得我被欺负了,以为周钰是个恋童的死变态,我跟我妈解释,我说我们是相互喜欢的。她扇了我一巴掌,骂了我一句:赔钱货。后来我妈闹到学校哪里,他肯定不可能再在学校呆下去了,他走的那天正好我们中考,我还去参加考试了,数学差两分满分。

我的初中同学都知道了这件事,一整个暑假,他们都千方百计的想叫我出去玩,我知道他们只是好奇我和周钰的事情,我妈把我关在屋子里,任何人都不准见。高一开学,我走进新教室,见到了一两个初中的同学,他们看向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是无法在这个班里过得安稳太平了。上初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周钰是个变态,而我是受害者,但事情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等我上了高中,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故事演绎出了新的版本:我是一个勾引初中数学老师的贱货。等到高一快结束的时候,我再也不想忍受他们的羞辱和霸凌,我给周钰打了电话,他们没有换掉号码,但也没有接,我随后又给他发了短信:告诉我你在哪,不然我就去死。

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讲的了,我和他兜兜转转了几个地方,最后来到这里,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李静之前削了一半的苹果,已经被氧化,生出锈色,她用刀把泛着褐色的地方削掉,很快,整颗苹果被她削得光溜溜的。她切了一半给我,我摆了摆手,她把那半个苹果放在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二个故事,还是关于周钰的。前半部分和我刚才讲的都一样,只是结局有些不同:我和周钰之间根本不是所谓爱情,他真的是一个恋童的死变态。他现在对我厌倦、不耐烦,甚至动手打我,是因为我长大了,我不再拥有一副十几岁少女稚嫩的皮囊,他厌恶我不断发育、甚至开始趋向衰老的身体。事实上,在跟了他的两年后,他就开始打我了,打过之后,又抱着我道歉,哭,有时候还会扇自己耳光。我问他,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我地址,倒不如让我干脆地去死,他说他以为我能把他纠正过来,他以为就算我长大了,将来变得更加衰老,在他眼里我可以一直是那个“数学课代表”。我觉得恶心,又觉得可笑,他把我当成了纠正他自己的一部工具,一块试验田,他竟然还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上个月,我陪客户应酬的时候,撞见他和一个女孩也在这家餐厅吃饭,女孩无辜的表情让我觉得羞耻,她不知道坐在她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用皮带打人的时候,面部可以有多狰狞扭曲。

李静停了下来,开始动手削另外一个苹果,房间里只听见水果刀和苹果之间的发出的“沙沙”声,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你应该很久没见到周钰了吧,李静问我。我点了点头。她笑了:因为他死了,我用我手里的这把刀,划了他的喉咙。

两个故事都讲完了,你可以猜真假了。李静把手里的刀放在桌子上,猛地抬起头,露出奇怪的笑容。

责任编辑:卫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