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最早认识老毕的时候，老毕还是小毕，那时我们都还是不满二十的小男生。那年我大二，因为欠了宿舍哥们儿们一屁股债只好去学校周边的餐馆打零工赚钱，当年所欠之钱在十几年后看来当然微不足道，但在当时却相当于一个家境殷实而又老实本分的学生一年的生活开支。

多年以后，当我熬过了青春的骚动又经受了社会的打磨终于也可以凭着眼角的皱纹来标榜自己有些阅历之后，那些年少的往事又有什么还不能一笑了之呢？我不介意告诉你们，那时的我正陷入爱情的高烧无法自拔，我爱上了一个对我毫不感冒的姑娘（请允许我用“爱”这个字眼，因为当年她的确令我茶饭不思失魂落魄），屡遭冷遇后却依旧乐此不疲。她是我们学院最漂亮的女生（直到现在我觉得也是），追求者甚众，除了近水楼台的本院男生，外院虎视眈眈的觊觎者也不少，甚至连曾经的爱慕者都在一如既往穷追不舍：据说她每周都会收到一个来自外地的包裹，包裹中不外乎装帧精美的小礼品和言辞缠绵的信札，小礼品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信札中那些热烈的思念经过她们宿舍八卦女生添油加醋的加工后大多成了流传甚广的笑料。

对于所有追求者的殷勤付出，她都秉持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既不明确接受，也不明确拒绝，多数时候，她嘴角挂着笑意，脉脉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你，似乎又像是在看着你面前的一团空气，顾左右而言他。后来我偶尔会想起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多年后的我才突然醒悟，她的笑容里分明藏着一丝怜悯，大概还有不屑。

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我为她买的礼物是一件价值不菲的黑色呢子大衣，因为之前从她闺蜜处得到可靠情报，这件大衣，她在商场试穿过，喜欢，却没舍得买。而这件花掉我半年生活费的衣服，她只在陪我共进晚餐时穿过一次。

所以，你们大致可以知道我为什么穷了。我去餐馆打工绝不是什么勤工俭学和体验生活，而是心中至高无上的爱情所迫，那时的我自以为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屈尊纡贵去餐馆端端盘子刷刷碗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年老毕是餐馆里唯一的全职男性雇员，这家餐馆的老板是我的同门师兄，姑且叫他老宋吧，老宋毕业后在一家民办中学教了几年书，没赚到什么钱，却被不懂事儿的学生和操心学生的家长搞得身心俱疲，与此同时，有了孩子的开销与日俱增。过年回老家一顿小酒后，老宋下定了辞职开饭馆的决心，于是，我们校园周边多了一家叫状元水饺的餐馆。

老毕是老宋从老家带过来的，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个叫淑莹的小姑娘。老毕从小不爱念书，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在老家餐馆里学过厨艺，还学过开车，干过建筑小工，嫌工资太低、又太辛苦，常常回家抱怨，亲戚听说老宋开餐馆缺人，于是把学过半年厨艺的老毕介绍给了老宋。淑莹跟他情况差不多，但没有继续上学是因为家里太穷。

老毕和我年纪相仿，很快我们就混熟了。

2.

学校周边的餐馆，最忙的是周末，其他时间倒还算清闲。闲下来的时候，老毕喜欢让我陪他晚上到操场上遛弯，看在操场上跑步的女生。老毕告诉我，他有两个梦想，一是攒钱买辆卡车，二是娶一个女大学生。

“到时候，我就开着卡车，带着我老婆，我们一起相依为命跑运输，也是天涯海角去流浪，我们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去草原看日落，去沙漠看星星和月亮，去青藏高原看群山和牦牛，去东北的大平原看沃野千里……”

我一口可乐差点没喷出来，呛在鼻子里难受了半天，半晌才缓过来：“老毕，为啥一定得是女大学生啊？”

“女大学生聪明啊，女大学生多好，我就是吃了不会念书的亏。念书不好没学历，当时没觉得有啥不好，现在却总觉得低人一等。”

“好，就算你娶到了女大学生，人家肯跟着你跑长途吗？”

“这倒也是。不过，等我攒钱买上了卡车，我就能跑运输赚钱了，只要肯吃苦不乱花钱，一年下来不比老宋开餐馆赚得少，到时候我在外面赚钱养家，就让她在家辅导孩子功课。”

说这些的时候，老毕一脸疲态，一双细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3.

因为兼职工资按小时结算，所以只要有时间我就去老宋那里耗着。老宋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要我去，即使店里空无一人也不会让我闲着，总有这样那样的活儿给我干，连他儿子的尿不湿他家的卫生纸都让我去买，偶尔买错了品牌还要借机训我两句。我心虽不快但也只能默默忍受，心里感慨：本是同门生，相煎何太急啊。

当然，真忙的时候那是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十几张桌子和五个包间坐得满满当当，我跟老毕忙得脚不沾地还是难以周全，经常要到晚上十一点才能坐下来吃口饭。老宋给我俩煮一盆爆锅面，外加两个店里常备的小凉菜，都是客人们点得最少的，连个热菜都没有。淑莹这时就偷偷从厨房里切一碟卤水拼盘端上来给我们吃。淑莹是前台，负责收钱记账，大概跟老宋沾亲带故，深得老宋信任。所以，对于淑莹犒劳我们的善举，老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没看见。

看到眼前的淑莹，我常常想起我的那个她，如果她看到我在这里辛苦做零工会有何感受呢？当然，她大概永远不会来老宋这样的饭馆吃饭吧。

知道了我心中有个她的存在，看过照片后，老毕撇撇嘴：“是挺漂亮的，不过我妈说了，娶老婆不能娶太漂亮的。太漂亮的女人要求太高，咱满足不了，娶个能过日子的就行。”

“能过日子的？那我看淑莹其实挺不错的，人勤快、心眼也好，跟你其实挺相配的！”

“我说过了，我有两个梦想，一是买辆卡车跑运输——”

“然后娶个女大学生！”我打断老毕的话，然后反驳他道：“上了大学就了不起啊？”

“反正我觉得这个漂亮女人不适合你，实话说吧，我看你驾驭不了！”

“反正我觉得女大学生也不一定适合你，上没上过大学是衡量人的唯一标准吗？你这个梦想有点可笑。”

“看来咱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那还是喝点吧。”老毕跑到前台冲淑莹使个眼色，淑莹心领神会，从柜台里摸出两瓶小二递给他。我冲淑莹露个鬼脸聊表谢意。淑莹脸色微微泛红，向我们这边笑笑，继续整理账目。淑莹真不愧她这个名字啊，真跟以前的大家闺秀似的，没事儿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儿也没有。

4.

提起淑莹，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她，别看小姑娘没怎么念过书，可手却巧得很。

那时我跟她刚认识不久，恰逢她要过生日，我绞尽脑汁想送她一件别致的礼物，想让她通过这件礼物看出我的心意，去礼品店买一些小玩意似乎很流行，却落俗套了。我想了又想，开始我想送她一枚刻章，可惜自己当时刚开始玩篆刻，手艺差得很，怕是刻再简单的字都会很难看，后来我就想出了要送她纸玫瑰的主意。我买了一摞玫瑰红的彩纸，照着网上的教程反复试验了一天，可折出来的玫瑰花简直是惨不忍睹。晚上去老宋饭馆干活，我把彩纸带了过去，想让老毕帮我想想办法，他切配功夫一流，还会盖房子（做过建筑工人嘛），心灵不灵很难说，手该是双巧手吧，折个纸玫瑰应该不在话下。饭馆晚上十点收工，我把我送她纸玫瑰的想法告诉老毕，老毕一拍胸脯，说这还不简单，我给你折它一百朵。可老毕照着图解忙活半天，连个成形的花都没折出来，还不如我呢。淑莹看我们瞎忙活，记完账目后也过来凑热闹，还是女孩子手巧啊，淑莹折的第一朵玫瑰花就比我的强多了，很像网上教程里的成品了。我跟着她学了半天，可就是折不出她的效果。看我毛躁又着急的样子，淑莹笑我：“哥，你就那么喜欢她啊？”

“那还用说，你年纪还小，不会懂的。”我苦苦埋头钻研，一张纸都快被我折烂了，还是没有淑莹折得好。

“哥，我帮你折吧，要多少你说！”

“别了，你帮我折的，里面能有我的心意吗，女生有第六感，懂吗，她能感觉到玫瑰是不是我折的。”

“不会的，你把你折的这几朵送我，我给你折100朵好看的，到时候你送给她，就说是自己折的，不会被发现的。”

我看着自己这双笨手，最后还是同意了。我告诉淑莹，事成之后，带她和老毕去好好撮一顿。

她生日那天，当我把淑莹折的摆满心形盒的纸玫瑰送给她时，她似乎很开心，她惊讶的大眼睛一直笑望着我：这是你折的，真是你折的？我假装深沉微笑点头。那天她陪我在学校的操场上走了好久好久，而我一直被幸福的错觉包裹着，直到多年以后才明白，这不过是我备胎的起点罢了。

至于要请淑莹和老毕吃的那顿饭，说来惭愧，饭倒是吃了，不过还是沾了人家淑莹的光。趁老宋不在，老毕亲自掌勺，我们仨监守自盗、在凌晨吃了一顿疯狂的夜宵！

5.

因为期末考试，我足有一个月没去老宋那里。后来再去的时候，淑莹悄悄告诉我，老毕恋爱了，每天都神魂颠倒的，没事就偷着乐。没错，老毕终于如愿以偿“高攀”上了，女孩儿叫孙珍珍，是个毕业三年的女大学生。

后来老毕曾给我讲过他的这次恋爱经历，两人可说是天雷勾地火，一触即燃。那天孙珍珍一个人在老宋餐馆里借酒浇愁，到晚上九点了还不肯走，桌上堆满了空酒瓶。由于不是周末，很快餐馆就剩下她一人了。老毕怜香惜玉，自己拿了一扎啤酒到孙珍珍面前坐下，添了两个小菜陪她一起喝。开始两人还有点拘谨，后来就聊开了。孙珍珍向老毕诉说自己毕业三年来的种种不顺和苦闷：工资低、上班累，租房贵、生活也累，男友出轨了，父母身体不好，想回老家却不甘心，想继续留在这个城市，可看不到自己未来的出路。

老毕也开始倾诉，他说自己更惨，没念过书，没学历，只能干这样没技术含量的活儿，端盘子、打荷、切配，枯燥又无聊。但老毕说自己有梦想，他的梦想就是买辆大卡跑运输，去青海去西藏去天南海北，赚钱养家，浪迹天涯。

至于自己的第二个梦想，老毕当然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对孙珍珍和盘托出。

我能想象老毕聊起自己梦想时双眼放光的样子。大概是一个逐梦少年激情澎湃的演说感染了孙珍珍，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不能否认老毕做建筑小工时练就的一副好身材对女性本身就有着原始的吸引力，而夏季的衣着让他的好身材暴露无遗。总之，两个星期过后，老毕和孙珍珍大大方方同居了。

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对于一名我校会计系的毕业生而言，孙珍珍当年混得确实不怎么样，毕业三年了，还在一家私企干着文员财务兼老板助理的杂活儿。工资虽说比刚入职时涨了一点，可跟没完没了的忙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老毕当时手头有点钱，是为买卡车攒下来的，但眼前的孙珍珍也是他的梦想啊。于是老毕毫不犹豫做出了取舍，他告诉孙珍珍：你别上班了，专心复习考研吧，你不是一直想考研吗？没关系，你爹妈不支持你，我支持你！

老毕跟孙珍珍同居后，我们在一起吃过饭。孙珍珍确实很符合老毕老婆的标准，女大学生，长相普通，家境也普通，混在人群里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唯一让我不放心的是她眼神中的那股倔强和要强。我们在一起吃饭，老毕基本是在看孙珍珍脸色行事，说实话，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了。这也可以理解，如果我的那个她跟我到了如此亲密的程度，我大概也是这副怂样。觥筹交错间，淑莹偷偷给我们添了个菜，还切了我最爱吃的大红肠，我和老毕要拉淑莹坐下一块儿吃，淑莹死活不肯。孙珍珍一个人低头玩手机，没抬头，看都没看淑莹一眼，这让我感到一丝反感和不快。

特别是老毕决定赞助孙珍珍考研后，我更是多了一层不祥的预感。其实局外人谁不明白，一个落魄的女大学生孙珍珍可以选择跟老毕在一起，一个研究生身份的孙珍珍还会甘于委身除了梦想啥都没有的打工仔吗？

这样的担忧我曾隐隐约约跟老毕透露过，老毕自然心知肚明，可如鱼得水的爱情让他顾不得这些了。他一脸深沉地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就该放手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若走，我不留。嫦娥要奔月，谁也拦不住。

如此言论让我对老毕刮目相看。而此时的我听说她想去大理后决定策划一次浪漫的大理之行，并幻想通过这次结伴出行让我们的关系迅速升温。我们同学中的那几对儿，都是在相伴出游后如胶似漆耳鬓厮磨。所以，旅行就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剂，在陌生的环境中相依相伴，一切美好都会自然发生。显而易见，这还是需要钱，除了在餐馆打工，我还找了份儿给初中生辅导功课的活儿，钱虽然不多，但能赚一点是一点。对于老毕的感情问题，我想还是顺其自然吧。

6.

大二暑假过后，我跟她又见了几次，无非还是逛街吃饭看电影，若即若离的关系，看不出有啥质变的可能性。最后一次吃饭时，我把大理之行的计划告诉她，本以为她会再次露出惊喜的表情，就像每次收到我别有用心的礼物一样，没想到她告诉我：我想去美国做交换生，大概不能跟你一起去大理了。你什么想法，一起出国吗？

我的心在那一刻瞬间崩溃，因为我知道，我的专业是没有交换生名额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她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倒不是多想去混个学位。

我在心里想，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自己喜欢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能留在这座海滨城市就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我大概从脸上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微笑，我大概还说了很多出国好长见识之类的屁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浑身都凉透了。

吃完饭，我还没缓过来，她借口去卫生间匆匆买单结账。

我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她说，这次就不用了吧。

老毕的嫦娥还在，我的嫦娥马上就要飞走了。

最后一面一个月后，她飞去了美国。

7.

她离开后，老毕来找过我一次，除了告诉我孙珍珍正在努力备考，还给我捎来一个大信封。老毕说，这是她去老宋的餐馆留下的，嘱托我一定要交给你。嘿，兄弟，你真有眼光，这姑娘比照片上还漂亮，看着都有点晃眼。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还有一封短信，字像她本人一样，工整娟秀。认识她一年多，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写的字，信很短，大概不到一百字，我却反反复复看了一刻钟。她告诉我，我收到信封时，她可能已经到美国了，她知道我为她在餐馆做工很辛苦，这些钱，算是她的一点补偿吧。希望有缘再见。

我穷尽一切手段试图跟她取得联系，但都没有回音。那笔钱，我分文未动，看到那个信封，我就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她离开后最初的那一个月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消沉的日子。我不去上课，不去打工，晚上失眠，大脑像被泼了冷水一样清醒，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勉强睡着。睡醒后我喝两口小二，随便找宿舍里可以吃的东西塞两口，然后就出门到处乱转，看到站牌有公交车停下，也不管是哪一路车要驶向哪里，丢了魂一样跟着别人打卡上车，然后就找个靠窗的座位看着窗外的滚滚红尘发呆。

有一次我到了荒无人烟的市郊，返回的末班车错过了，索性躺在公交站牌的长凳上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了。我勉强站起来，等冻麻的脚渐渐恢复知觉，然后一个人凭感觉慢慢朝学校的方向走，像一条被抛弃的野狗，一直晃晃悠悠到下午才走回学校，然后就栽倒在床呼呼睡了过去。

8.

大概过了半年，我终于把她放下了，她在我心中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疤，但好歹是愈合了。过完寒假开学后，老毕找我喝酒。老毕告诉我，孙珍珍考上上海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了，她很快也要走了。

我开玩笑道，那你的梦想不是超额实现了，本来就想娶个大学生，现在找了个研究生的女朋友。

老毕一脸的无奈和苦笑，他摁灭了没抽几口的烟头，带着一点自嘲的味道告诉我：我这个嫦娥大概也要马上飞走了。

9.

转眼就要毕业了，我们宿舍去老宋的餐馆吃散伙饭。喝得差不多了，我问老毕：“跟孙珍珍还有联系吗？”

老毕倒挺坦然：“真是不怎么联系了，每次打电话，话都越来越少，发短信她也经常不回。她说，我俩性格不太合适。”

我笑了：“还想找个大学生当媳妇吗？”

老毕苦笑：“不想了，现在我就想攒钱买辆卡车，然后找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好好过日子。你呢，还想那个漂亮女孩吗？”

我也实话实说：“偶尔会想，但不着迷了，没有痴心了。可能再见到她本人还会心动吧，但现在真是没啥感觉了。”

老毕又笑：“我最近琢磨出一件事儿，很多道理吧，别人怎么教怎么劝自己都不会真心接受，只有亲身经历后才会在不知不觉中真正明白。”

我俩相视一笑，酒杯旋即碰在一起。

10.

而今，我已经毕业十几年了，单身，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爱看书，偶尔还喜欢写点东西。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状态，谈过几次恋爱，结果都无疾而终。那个她也再未谋面，有人告诉我，她跟一起出国做交换生的一个男生好上了，但最后却嫁了一个台湾人，据说是在美国定居了。总之她嫁得不错，至于是否幸福那倒不得而知。

最近，多年未联系的老毕突然加了我的微信，我翻看他朋友圈，可以啊，这小子，真买了卡车跑上长途了，等等，这个女人是谁，这不是淑莹吗？这是一张两人的自拍照，老毕专心驾车，淑莹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摆出一个 “V”字形手势，一张小脸晒得红扑扑的，眼神中洋溢着喜悦，满嘴的小白牙一如从前洁白、明亮。

我说，老毕，你可以啊，买上卡车了，发大财了吧，还把人家淑莹拐跑了，你这真是梦想成真了！

老毕说，哈哈，卡车贷款买的，欠了一屁股债，要是还不上贷款，随时被拖走，媳妇倒是自己的。

我说，你小子有眼光，能娶上淑莹这样的好姑娘，下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老毕说，兄弟啊，有件事我做得有点自私，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当年你收到的那个信封，是淑莹让我给你的，她看你太难过，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安慰你，她不想让你觉得那个女孩那么无情。说实话，淑莹她是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