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呀,这一刻的花也已然开好了。

一切终将汇入春夜

作者/苏更生

诺顿,你好呀。最近天气好了起来,气温也随着升高,楼下的树果然在一夜之间就开出万千花朵。太阳明晃晃的,我站在树下,有风吹过,枝桠摇曳,花朵落下,四周有孩子在疯跑,人们都走出门来,在这短暂的春光里透口气。这时我想,多好呀,如果每天都是如此美妙,该有多好。

最近我开车出了趟门,回家一月,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呢。原本打算是逛花市,结果发现花市并不开放,只有小贩在门口摆摊,看来生活并未恢复正常。我买了两束小苍兰和郁金香回家,果然是天热了,花开得很快。小苍兰在屋子里发出浓郁的香味,这让我好受多了。诺顿先生,最近我又开始睡得很多,有时候一觉就睡过了白日,在黄昏时醒来,城市在夕阳里静默,那一刻我反而并不凄惶,而是满足。长久的睡眠让人幸福,一种不管不顾的笃定。

诺顿先生,当日子变坏,能够保护我们的是漫长的睡眠,好好吃饭和无所事事。当日子坏得不能再坏时,我往往就逃进睡眠里,睡得久一点,似乎事情就会有变化。我一直这么做,它也是真的有效。我们用来安慰自己心灵的办法实在太少啦。人们都习惯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却不如道如何抚慰自己的心灵。心灵和身体的健康同样重要。为此我找出这套办法,有时候它真的能救命呢。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有时候我回望过去,似乎这些年卡在了黑暗中,人生毫无进展,又丝毫不能动弹。我看旁人的生活,似乎一如既往的欢快,我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生活背负了如此多的包袱。心灵蒙尘已久,身体也疲惫不堪。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诺顿先生,人们的命运虽不相同,但是为什么我的人生格外沉重?我甩不掉那些包袱,不能清爽地走在春日,微风吹动发梢,虽然我感到欣喜,但转瞬即逝。

这天深夜,我坐在屋子里喝热茶,吃芒果。芒果的汁水溅到衣服上,留下黄色的污迹,窗外又有了车流的白噪音,城市依然安静 。我在房子里保持沉默,对命运无言以对。诺顿先生,原本我早已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好坏,决定不发一言独自承受,可是此刻我还是难过,我并不如此坚定而勇敢,有些东西我根本承受不起。我只是这么渺小的人,我应该允许自己放弃,允许自己脆弱,允许自己在深夜的时候对命运抱怨。

可是然后呢?日子到底如何走下去,我不禁感到疑惑。诺顿先生,命运给我们的难题如此庞大,我们要如何过好这一生,成为什么样的人,即便到此刻我都还在疑惑。这城市变得越来越难以琢磨,生活里我不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像是随机的、偶然的,住在这里,成为了自己。以前我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的一部分,不能被我们掌握的东西就随他去吧。我们接受命运的无序,在巨大的日常里找到一丝安稳即可。可是诺顿先生,真的应该是这样吗?日子理当如此吗?难道文明不是让我们安全吗?为什么我们要如此担惊受怕。

有时候深夜没人的时候,我也会走下楼去散步。在短暂醒来的时间里,脑袋昏沉,散步让人感觉又活了过来。诺顿先生,最终我们是要得到智慧和力量的吧?我们所有努力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接近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否认智慧和力量的存在。我知道知识、逻辑、经验和常识,也知道行动、坚持和努力,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智慧和力量。最近我想,在人的生命里,最接近智慧的东西应该是潇洒、放下和遗忘,最接近力量的东西是忍耐。我们只能去接近它们,才能走出开阔的人生,不应该在犄角旮旯里打转,我们的生命属于更开阔的地方,去追求,去寻找,去获得。

唯有如此,人生才能说不枉虚度,来到世间,才有所获得。不然我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到底获得的是什么呢?我们忍受了如此多的痛苦,到底有什么能够安慰我们呢?这日复一日的时间,这永不停歇的四季流转,这无法忍受的静默,都要给我们意义。不然我们的存在显得如此荒谬,不,荒谬不是我们来到人间的道理。

诺顿先生,夜深了,楼下的已经没有人了,我独自在黑漆漆的小区里散步,树林里的路灯幽暗,照着开花的树,玉兰、桃花,还有什么呢……一树一树开得惊心动魄,白的、红的占满了枝头,我在树下走路,它们也没有回答。可是我知道,这一切的疑问和答案终将汇入春夜,在此刻,在此地,在此时,我一定会得到回应。

我相信,你说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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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生

责任编辑:柒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