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钱,我徘徊不前。

人生别放弃

作者/张拉灯

1.

陈婉,我胸口上永远的朱砂痣。

其实我胸口真的有一颗痣,但是被烟头烫的。那时候我躺在宿舍床上抽烟,脑海里全是陈婉的模样。烟头一个没拿稳,正好落在我的胸口。

嘶——疼!

疤痕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胸口,我永远忘记不了了。

而我同样忘不了的,还有在这之前发生的事。

 

那是下午两点半,室友夏刚顶着太阳,气喘吁吁从外面回宿舍,面色兴奋。

“老张,你知道咱们院插画班有个叫陈婉的女生吗?”

我瞥他一眼说,你想干啥。

他说,那就是认识。

我说,有屁快放。

他笑,我想要她微信号,你懂的。

我没说话。

夏刚见我表情冷漠,于是抱着我的大腿说,我的好兄弟,求你了!

我说,滚滚滚。

 

那天直到最后,我都没给出陈婉的微信号。

夏刚后来不知道找了谁,还是要到了。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陈婉和我,来自同一高中的艺考集训班。

当时我总被老师拎坐在第一排,而陈婉坐在最后一排左边靠窗的位置。在那段昏天黑地的绘画集训期,每次感到心灰意冷疲惫不堪的时候,我都不自觉回头往左后方看去。

有好长时间,我都以为我是在看窗外的风景。可我没有注意到,陈婉总会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后来她坐到了右边靠窗位置,我又总往右后方看。

艺考老师经常会从讲台上跳下来,掐我耳朵问,后面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看黑板报,汲取艺术灵感。

还是免不了被一通乱捶。

 

我和陈婉讲话次数很少。

她好像有种魔力,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扶着我的脖颈,隐隐推动着我,让我不自觉回头望去。只要不回头看她,我心里就难受。

我们那个班,大部分人都报了同一所东部沿海某艺术学院,我也一样。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陈婉是唯一通过专业考上的学生,她进了插画系。

而我走了条捷径,通过理论考试,调剂进了和她一个学院的理论班。

 

上大学后,我偶尔会在学院碰见她,愣一下,然后互相点个头。我总是想着,总有一个机会,我能和她正经认识。

可什么也没发生。

每次想起这,心情都感到压抑。

 

加到她微信,已经是大二下学期。

我们选了同一门大课,有天碰巧坐一起,我搭话说,咱们算缘分吧,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艺考老师吗。

她笑,记得呀,经常捶你那个。

聊了大半节课,氛围融洽,临走她说,你之前怎么不找我说话。

我说,这不是来了吗。

这对话我现在想来都觉得十分尴尬。

 

从那以后,我一直没有和她聊天。

她也什么都不说。

可我越是想她,越是不知道说什么。

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

 

直到大三下学期,那个春夏之交的午后。

我的室友夏刚,跑过来告诉我他喜欢陈婉,还让我推给他陈婉的微信号。

我轻描淡写假装不在意,却一直都没有答应,实际上心里已经乱套。突然想起了很多细节往事,一种眼看珍藏许久的东西丢失的感觉。

 

夏刚走出宿舍以后的整个下午,我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

陈婉的模样不断浮现在我眼前。

伴随一个烟头掉落在胸口,我的内心仿佛被某些东西击中。

 

2.

夏刚,是那种说一不二,说二就真的很二的那种男生。

有时比谁都闷骚古怪,有时比谁都神经大条。

大一夏日深夜,我们在公共澡堂洗冷水澡相遇。

那一晚,我们赤诚相见,他说,兄弟我肥皂掉地上了。

我说,要我帮你捡?

他摇头,指着我的肥皂说,能不能借我。

我说你拿着吧,我正好冲完了。

没想到,第二天他找遍了整个男生宿舍楼,就为了还我一块崭新的肥皂。

真是皂滑弄人。

 

大二重新分配宿舍,我们碰巧又进了同一宿舍。

他在理论专业一班,成绩却不一般。可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家里有钱。

他爸开厂,他妈有间律师事务所。

在夏刚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缺钱”二字。

 

我在理论专业二班,成绩却很一般。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考上大学那年,老爸创业失败,欠下三十万人民币,至今没有还清。

从那时起,我的字典里就再也没“有钱”二字。

 

时间回到现在。

我点开了陈婉的微信,刷完她全部的朋友圈,点开对话框,我陷入沉默。绞尽脑汁,思虑良久,努力找话题。

结果我手一抖,不小心给她过往的一张照片点了个赞。我瞬间慌乱阵脚,急忙发了句:感觉大学比高中轻松。

这简直是废话。

我觉得在她面前我说什么都是废话。

 

等回复的时间就像被吊起来活烤,时间越久,死得越透。

和等公交相比,等在乎的人回消息,才是真正的煎熬。

终于,在傍晚时分,她回了我:为啥这么说?

我克制住颤抖的手,意识逐渐模糊,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想让自己的回答机智又不失风度,我想展示自己有趣又富有学养。

一筹莫展之际,宿舍门开了。

夏刚满面春风冲进来,对我说,老张你吃饭了没,我请你吃烧烤啊。

我下意识说好,因为一直以来蹭吃习惯了。但此刻说出口,又觉得心里有些怪。我突然想找个理由推脱掉。

“那就换衣服走啊,快点。”夏刚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肚子已经很饿了,就没有再推辞。

跟在夏刚后面,我隐约觉得有些卑微。陈婉的消息我还没有回复,我想不到怎么回答。

一路上我保持沉默,夏刚哼着我听不懂的流行歌。

 

到了烧烤店坐定,两瓶啤酒,十几根肉串下肚。

夏刚开始止不住地露出门牙,激动溢于言表。

我说你笑个毛啊。

他说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陈婉吗。

我正在挑串的手顿了一下,说咋啦。

他继续笑,她是你高中同学吧?

我试探:“进展顺利?”

他哈哈大笑,说他和陈婉见过面了,送了礼物,对方很开心。我一边吃串,一边说嗯。

夏刚打开话匣,开始和我分享他是怎么要到微信,怎么聊上天,又怎么相约一起出去见面的。

讲到这,夏刚拿起酒杯,要和我碰杯。

我把串放下,和他碰杯,说祝你成功。

实际上,我当时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我神经兮兮等回复的时候,陈婉在和夏刚聊得火热的画面。

我仿佛看到我蜷缩在宿舍的床上,期待对方回复一脸激动的可笑模样。

这酒含在口中,我硬是喝不下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涌。

夏刚说,他对陈婉是认真的,她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我闭上眼睛,把酒给咽了下去。

 

回宿舍的路上,昏黄路灯照亮校园的人行道。

夏刚喝多了,他说,准备找一个日子告白。马上就大四了,想要一份能走入社会的爱情,以后的日子,一定全心全意对她好。

我听着夏刚的话,感觉我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潭里一样艰难。

我没有说出夏刚这些话的底气,我只是默默抽着烟,盯着路灯下的影子。

在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影子都要比夏刚的要矮上半截。

 

那天晚上回去,我借着酒劲,点开微信,盯着陈婉的那条消息,大脑放空。

许久以后,我关上了手机,没有回复。

 

如同熄灭的屏幕一样,我感觉自己的欲念,在这黑夜里渐渐死去。

 

3.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凌晨四点辗转反侧的我,看见手机屏幕的消息提醒,是陈婉。

 

我困惑。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是有夏刚吗,干吗还要回复我?我心里一阵窝火,但又意识到,这火其实是发给自己的。此刻的大脑还不太清醒。

清晨的风顺着宿舍的窗户,吹拂过我的脸庞,我隐隐看到太阳初现。

 

“睡太早。”

我的手指几乎是自动摁出这些字。

发送以后,我再度瘫倒在床,感到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像是一场梦,趁酒劲还没过,我再度昏睡。

 

当阳光彻底照亮宿舍,我睁开眼,第一时间摸出手机。

看到陈婉再次发来的几条消息。

这时候我觉得头疼得裂开,开始隐隐冒汗。

 

“和你约个地方见面。”

“有些事想和你说。”

“有空吗?”

 

我显然知道这不是梦,伸出头,看到夏刚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从床上爬起来,平复呼吸,思绪仍是混乱。

“有。”我回复。

 

我如时赴约,在学院的一间空画室,我见到了陈婉。

她头顶着白色的帽子,一身休闲装,见到我来,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说。

然后是沉默,沉默的氛围中弥漫着尴尬。

陈婉笑出声,说,你咋不说话。

我说,不知道说啥。

“夏刚是你室友吧?”陈婉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是,咋了。

“你帮我个忙吧,把这礼物送回给他,转告下,谢谢他的礼物,我不太需要这些。”

我双手接过几个袋子,上面写的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外文商标。

“你这是干啥。”我问。

“你得问问夏刚想干啥。”陈婉说。

“还有事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看她眼睛,只想赶快走。

“你昨晚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顿了一下,努力组织语言。

“我昨晚喝多了,没看见。”

“我记得你和我说,是你睡太早。”

我一下慌了神,支吾半天。

“看来确实喝多了。”陈婉继续看着我笑。

“那我先走了。”我转身拎着袋子就走。到门口,我忽然回头问她:“陈婉,你为什么要找我把东西拎回去,而不直接找夏刚呢?”我期待着某些不一样的回答。

“因为他没回微信啊。”

“哦。”我失落了一下,看到手上这些被退回的礼物,心情复杂。

 

我回到宿舍,夏刚看到我双手提着几个袋子的时候,眼神明显黯淡下去。他一脸颓丧坐在床上。

我把袋子放在他的桌上,然后默默坐在一边。

“这是......”我说。

“我知道。”夏刚说。

宿舍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你说,陈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不知道。”我说。

夏刚没有继续再问,和我要了一根烟点起来,呛个半死,眼泪狂喷。这是他第一次抽烟。

 

第二天,我给陈婉发了条消息。

“和你聊聊。”

“好。”陈婉秒回。

 

还是画室,我提前十分钟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椅子上等我。

陈婉换了一条白裙子,见到我以后她露出两颗虎牙,我也对她笑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找她聊什么,只是觉得想见她。这种念头,在昨天画室见面后愈发强烈。可同时,夏刚低沉的样子,也在我眼前反复出现。

 

“老同学叙旧?”陈婉问。

“夏刚很低沉。”我说。

陈婉耸了耸肩膀。我没有再提夏刚的事。

外面的风缓缓地吹,蓝天白云像一幅画。

 

陈婉问我有没有交女朋友,我反问说,你呢。

她说:“以前上高中,一心想上大学。上了大学,却什么兴趣都提不起来。有阵子特想谈恋爱,可男生都太爱装了,装绅士,装细心,装深情,就为了要把你追到手。要不就是懒得付出,以为靠魅力可以直接把你征服。无聊。”

我说,还好我没有祸害过其他人,哈哈哈。

陈婉看着窗外没说话。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说话比较直。”陈婉开口,“挺喜欢你的,从高中开始。”

我以为我听错了。

“可能你觉得有点惊讶吧,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突然和你说这个。”陈婉还是没看我,一直望着窗户外面随风摆动的树叶。

“你在高中集训班,是不是经常回头看我。”陈婉继续说。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比初中生写的爱情小说还要离奇不真实,但确确实实从陈婉的口中说出来了。

更让我慌乱的是,我心里想的,全是夏刚那颓丧的样子。

陈婉看向我,画室安静异常。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我渐渐缓过神。

“你不一直也没说。”陈婉看着我。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我感到头皮发麻,像是即将掉入一个巨大的陷阱,我只想往后退。

“是有点唐突了吧!”陈婉说,“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觉得,得说出来。可能我对你的判断出现了误差,让你难堪了。”

我从椅子上坐起来,觉得自己像是十几岁的青春期刚刚接触异性的懵懂少年。

“走了。”陈婉转身离开,一袭白裙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女士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随着她的远去渐渐减弱。

我盯着窗外在风中轻摆的树叶,好久才回到现实。

 

4.

当我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夏刚正在阳台抽我的烟。

我本来也想抽一根,发现一根都没剩下。夏刚眼窝深陷,对我笑笑,问要不要出去吃饭。

我说我吃过了,然后回到床上躺着。

夏刚一个人换衣服准备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我再去吃一点吧,没吃饱。”我跟上去。

 

夕阳逐渐坠入地平线,我在路上看着夏刚,感觉他头顶上有一朵沉重的乌云。

落座以后,他没了以前的活力,只有无精打采。

“她太不一样了。”夏刚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有点后悔跟出来了。

“别看我被暂时回绝,但我会用真心证明给她的。”夏刚继续自言自语。

我有些不忍,想起许多我和夏刚的过往。

 

曾经有段时间,我因为缺钱,很少买水果,经常口腔溃疡。夏刚总是买好多水果回来,和我说,他买多了,分我一点吃,还骂自己怎么总是买多,真是便宜了我。但我清楚,他每次买回来的水果,都是刚好多一人的量。

像这种小事还有很多,此刻全都汹涌而来,可我的思绪戛然而止。

我想到,如果我要是和陈婉在一起了,有什么脸面对夏刚呢?

我想,这他妈都是什么事?

 

晚上回去的途中,路灯昏暗。

我和夏刚往宿舍走,彼此一言不发。

夏刚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不对啊,遭遇挫折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沮丧?

我说,我不能幸灾乐祸吧。

夏刚说,你幸灾乐祸,我还好受一点。

我说,那就不让你好受。

 

回到宿舍,我给陈婉发了条消息。

“我还是不敢相信。”

过了一会,陈婉回:“还记得高中集训时的座位吗?有一次我从左调到右。”

我回复:“记得。”

“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想看我,还是想看风景。”她回。

“我其实想看黑板报。”我回。

 

关上手机,已是深夜。

我看见夏刚挂在墙上的礼物袋,外文商标反射着窗外的皎洁月光。

 

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5.

一天以后,我找到陈婉。我和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陈婉笑着说,哦,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我说,不会。

陈婉继续笑,不会吧?

我说,不会。

陈婉不笑了。她没有再说话。

 

那天回到宿舍,我钻到被子里撕心痛哭。担心突然有人回宿舍看见我的样子,我只能把头埋进被子里流眼泪,还不能哭出声来。

呼吸艰难,一切就像是巨石压在了我的胸腔。

 

当天傍晚,陈婉发来一条微信。

“让你困扰了,不好意思。另外,麻烦转告夏刚,让他不要再追我了。”

我的泪痕渐渐消失。

其实,我没有想成全夏刚,在这个过程中,是自卑淹没了我。

 

第二天,我和夏刚说,不要追陈婉了。他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夏刚看着我红肿的眼睛,说知道了,是你们是在一起的对吧。我说没有。夏刚说没事,我走,然后任我再怎么解释,夏刚都不再说话。

 

我感觉自己正走向万丈深渊,而选择路的人,恰恰是我自己。

 

从那以后,我没有和夏刚说过话。

同在一个宿舍,大家在宿舍胡侃的时候,我们也都从来不接对方的话头,相当默契。

好几次,我都想打破这种局面,可一说话,他就转身就走,微信给他发文字也不回。

我很委屈,可没有办法。

后来,我干脆告诉自己,夏刚给脸不要脸。明明老子为了不能让你难受,才选择这条路。你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和陈婉在一起。

 

陈婉也不理我了。确切说,我们两个,她谁也不理。我把自己给逼死在胡同里了。

 

夏天就这么过去,大四的上学期,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找点事情做。

专业鸡肋,又不考研,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能干什么。正好看见网上有新媒体文章写手招聘,我开始凑点稿子,赚取微薄的稿费。

不过每次反复改稿到精神崩溃,到最后也没有挣多少钱。

 

那时候,我还帮私人画廊老板布展,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我直接从两米拍在地上,为了保护脑袋,腰先着地,一声闷响,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老板看我躺在地上好久没起来,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钞,让我自己去看医生。

我想,如果真查出有问题,两百块钱能顶什么用?但我没说什么,拿了钱直接回到宿舍,给自己买了点水果吃。

比起腰疼,我更怕口腔溃疡。

不就是多吃点水果吗?

 

所有的事情,都在时间的推移下,往没有转机的方向驶去。

直到大四上学期的末尾,我意外得到一次去北京新媒体公司实习的机会。

那一刻,我真觉得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过北京的房租和生活成本实在太高,实习工资更是少得可怜。

 

我没有钱,我徘徊不前。

 

6.

这个时候,我把自己的想法和父亲讲了。

他第二天大早,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父亲说:“我当时创业失败欠钱,不代表闯荡是错,而是我老了。如果你想闯,你还年轻,别想那么多。第一季度的房租,我来想办法。”

那时候,我热血上头,像是家族遗传一般,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幻觉当中。

我很快就买了高铁,直奔北京。为了远离不好的回忆,为了离开那些失落的情感。

 

其实在去北京之前,我又见过一次陈婉。当时在学院楼,她正好站在门口。

见到我,她没有任何表情。我也只是往前走,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没看清她的反应。

一切仿佛都走向了无可挽回。

 

在北京实习的日子,我每天都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中,彻底见识了这个社会真实的面目。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搜集素材,撰写大纲,开各种会,写各种我不感兴趣的文字,然后还要被领导和同事指责打压。

每天夜里,我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躺在拥挤的隔间里绝望地流眼泪。经常累到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同时开始频繁掉头发,长痘,发胖。

之前摔到的腰部总是在黑夜里隐隐作痛。

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开始对这个世界的冷漠以麻木作为回应。

我开始清醒地认识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后来,夏刚主动跟我和好。

过生日那天,他远程给我点了一块大蛋糕,上面写着“北京张爷”。我哭笑不得。

他说在学校,一切都挺好,九成时间用来玩,一成时间抄论文。

我告诉他,自己每天工作到凌晨才睡,就这样还总结了好几套论文降重的方法。

我多么希望和夏刚跟从前一样,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更多的时候,我在想的是陈婉。

她在干什么,她怎么样了。

 

正是那段时间开始,我看到夏刚和陈婉的朋友圈定位经常出现在同一地点。

一些事好像已经起了变化。

我的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种可能的结局。

我不希望这是真的。

 

五月末很快就来临,一切都会来临。

早晚问题,时间问题。

我决定不去想这些,我想挽回自己曾经的错误。

我要向陈婉告白。

 

7.

当我再次重返校园,看见树木摇曳,仿佛那个充满蝉鸣和心悸的夏天又回来了。

只是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那个我。

我给陈婉发了条消息,说想和她见一面。我想把所有我想说的话,全都说给她听。我想把这一年来的全部内心活动,全部的真情实感,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

我想说,我爱她。

 

回到宿舍,和半年没见的室友们互相开玩笑对喷,如往日一般,氛围融洽又欢快。

“张老板,在北京混,以后发达了多带带我们!”夏刚从我身后冒出来。

“夏董事长,你不要搞我了。”我说。

夏刚坚持今晚要请我喝酒,陈婉一直没有回我消息。我推脱不过,只好答应。

经过社会洗礼的我,对任何事,脸上都会带着微笑,这是对抗生活悲剧的技巧。

你要先笑起来,才能开心。

 

我们去了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烧烤店,那是我们乏味的大学生活当中,永远的根据地。

 

8.

“我要谢谢你。”酒过三巡,夏刚和我说。

“为什么谢我?”

夏刚指着我的胸口说:“是你刺激了我。你让我明白,我以前是多自以为是,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去学习如何真心对待一个女生。”

我脸上挂着微笑,手上刷着微信。

接下来的话,我曾经想过,也推测过,但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我还是没有这个准备。

我抖动的双脚停顿下来。

夏刚和我说,这半年他和陈婉见了很多次面,包括我和陈婉之间的事,他都清楚,他不介意,因为一切已经过去。

他说他现在已经和陈婉在一起了。

这时候,我刷到陈婉的消息:“最近可能都没空。”

 

我面带微笑。

夏刚红着脸,不断拍我的肩膀。

他说,毕业以后他会带着陈婉一起去上海,父母在那边都有安排。他希望我也能保重自己。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感觉他每拍我一次肩膀,都像是要用力把我死死钉在柱子上。

我没有再去打扰陈婉,没这个必要了。

 

答辩之后,我准备直接返回北京。

我没告诉任何人,那家我正在实习的公司,如今处境艰难,不断裁人。

在拿到毕业证以前,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留下。

可我还能去哪呢,回家我会甘心吗,我要怎么面对我父亲呢?

无论如何,我都要滚回北京了,再见吧,青春。

 

9.

北上的列车开始启动。

我望着窗外飞速驶离的风景,摸了摸胸口的疤痕。这半年习惯挂在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我给陈婉发出最后一条消息。

“我出发了,回北京。”

过了会,陈婉回:“希望你,这回不放弃。”

责任编辑:梅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