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我写作的母题。

我写的每个人都与她有关

作者/林特特

一个朋友问我,在你的人生中,有没有特别关键的时刻,你做对了关键的决策?

我想了想,想起高二暑假的事儿。

高二暑假,我家刚搬家,新小区电压不稳,经常停电。停电时,如果,我想看书,就得点煤油灯,煤烟会把墙熏黑,因此,我只能去贴满瓷砖的厨房看。

经常一看就是一夜,起码到下半夜;我看的是数学书,然而,我并不爱数学。

我的所谓关键决策就是这件事,在那个暑假前,我的成绩一塌糊涂。

那个暑假发生的事,而今都已模糊。

我只记得,暑假前公布成绩,我的数学是29分,满分150。暑假开始,有一次大规模的补课,我借后座的男生作业抄,他只有一个得数,问他过程,他当着很多人的面笑:还是不要说了吧,说了你也听不懂。

那就是少女的至暗时刻。

我直到今天都记得那一瞬间的难堪、崩塌、自卑、惭愧、被羞辱、无能为力、无法反驳。

我在痛哭一场后,认真研究了如何让以上感觉都消失,答案是你得自己强大,把被看不起的事做好。那么,做好后呢?就结束了吗?似乎也不是,我忽然意识到,我要为将来做打算了。

我妈是会计,我在家拿一张我妈用废的增值税表的背面列我未来能做的事,发现每一件都要通过高等教育才能实现。

我又分析了我的成绩,偏科严重的我,分科后,其实只有数学是要解决的最核心的问题。

怎么解决呢?我根本看不懂数学书,但是我记性好,把它们全部背掉,或许就能懂?

凭直觉,我这么做了。

没人告诉我对不对,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在厨房的煤油灯下一夜一夜一页一页地抄数学书时,其实不太肯定能有什么效果,但那是我能想到、能做到的唯一办法。

而我所在的高中,好几年没出过文科本科生了。

无论环境,还是自己,看起来,我上大学的机会都很渺茫。

一会儿小声对自己说:没问题。

一会儿又冒出一个声音:怎么可能。

一会儿流泪,一会儿流汗。

事实上,暑假过去,当我把那六本数学书背完,我发现我的方法没错,所有题都是例题变化、组装而成。

新学期开始,我的数学已经能及格了,之后的强化、练习,令我高考时,数学考118分,比前一年分科时的摸底考,多了近90分。

以上就是奇迹的全部,我本科只上了一所普通师范,但那是基础薄弱的我的全力呈现。命运是公平的,没有更多奇迹,也不会辜负每一份努力,对此结果,我已感恩戴德。

“这就是我在关键时刻的关键决策。”我总结道。

“除了考上大学,这件事对你还有其他的影响吗?”朋友既唏嘘又好奇。

“其他影响?”我陷入深深思考。

是的,还有其他影响。

这件事后来产生了四个结果——

 

1.在背数学书并验证方法有效的过程中,自己琢磨、自己判断、自己执行、自我安慰、鼓励、磨炼意志的同时,我不太相信别人给我的办法,从此,我只相信自己。

2.后来,我打过一场漫长的官司;后来,我因为户口在一家老牌单位磨了五年,每天受了委屈,晚上就回家靠写作疗愈伤痕。每当熬不过去,我都会拍拍自己的肩:怕什么,谁能默写六本数学书?没有比那更难的事吧?你一定能挺过去。

3.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在彼此失散多年后,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我的一篇文章,提到高考前背数学书的过往,他搜索我的笔名,找到我,恢复联系。可见有类似故事的人不多,它成了我的印记、标签、联络暗号。

4.我忘不了那个少女。

那个夏天,她擦着汗,摇着扇,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必须做成的事。煤油灯下,她的脸和正弦、余弦、增值税表一起成为我刻骨铭心的画面,日后,我以写作为生,我永远在写小人物,写平凡的女孩如何追逐梦想,我写的每个人都和她有关,她成了我写作的母题。

我至今感激她。

她让我觉得我做过一件很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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