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在问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快乐吗

作者/刘同


我常常会在突然停顿而产生的安静间隙问自己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出现在我各种年龄之中,五岁,十岁,或十八岁,或三十岁。直至今日,这个问题依然会在突然的安静之中跳出来。

更准确来说,这个问题并不是我想问自己的问题。

不是感觉到安静的那个我问自己的问题,虽然它发出的确实是我的声音。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永远在旁观我的陌生人,当我热烈尽情地投入各种事物的时候,它从不打扰我。

只有在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突然面对夕阳满布的城市时。

在我一个人爬山,突然刮来一阵风时。

当我靠着游轮的栏杆,一个人盯着海面的月光时。

这时,巨大的安静就像穹顶一样笼罩四下,整个世界鸦雀无声,这个问题便走近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也可能是在脑子里或心里响起。

但无论来自哪儿,我都能听得很清楚,那个声音在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刚出现的时候,我听不懂。

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时候的我,脑袋一片空白,我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慢慢长大了,当这个问题再响起时,我若有所思。

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谁。

我在想我能走到什么地方去。

我总觉得自己不开心,但我并不知道我为何不开心。

我觉得自己日常焦虑痛苦,却不知道这种焦虑痛苦来源于何处。

我意识不到自己活着的积极意义,反正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又在一天天的挫折中迎接着下一日的来临。

在我短暂的人生里并没有获得过真正值得放烟火的肯定。

我的人生似乎只是别人每日拿着我与同龄人相比较。

我坐在爸爸的单车后座,看着开车的人从我们身边经过。

为了让我读更好的学校,我妈在电话里不停托人找关系。

如果社会是一幢摩天大楼,我和爸爸妈妈住在哪一层呢?

他们每天忙碌辛苦,告诉我人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认真念书。

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总是假装很认真。我高三前所有在学校读书的时间,大概有80%的精力都花在了“假装努力学习”上。

我很清楚自己没有读书的天赋,但为了不让亲近的人失望,唯有假装努力。

假装给他们看,哪怕失败了,我也尽力了,不是吗?

所以当我拿出糟糕的成绩单时,他们的失望比我更甚。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结果,并不是等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只是我无法提早告知他们。

陪着演戏,到最后一刻,我假装是命运的捉弄,其实我手里的剧本早就写好了,不是吗?

迷茫混沌之间,那个声音常常会响起: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时我就会想:谁能来帮我呢?我能遇到一个怎样的人呢?我能像他们一样生活吗?我能离开这里,去往更远的地方吗?

想抖落身上五百年的积灰,想一个翻身跃到九霄云外,想大吼一声让今生的睡梦惊醒,想换另一种人生施展身手。

我总觉得另一个世界里的我,应该会比这个世界的我厉害很多吧——也只能这么想,才能坚持一个人走更长的路程。

另一个世界的我会更得体一些,朋友会更多一些,说话更笃定一些,做事更让人信任一些。这样的我肯定会在某个时间回来救我吧。

现实残酷,美梦无法持续。

我只能告诉自己——既然我知道那个世界的人也是我,那这个世界的我应该也能努力成为那样的人。

我想我得把自己的人生过得有意义了,不能再配合所有人的期待演戏,日复一日等待天明了。

再这么下去,人生就醒不来了。

对,活着。

我要做的事应该是真正地活着。

活着。不仅是没有死去,而是能像有些人一样为拥有生命而感到庆幸。不仅是还有一口呼吸,而是我很想去感谢每一口新鲜的空气。

稍微比此刻热烈,比此刻积极,也稍微比以往矫情,比别人更在意自己的感受。

哪怕回答别人提问的时候声音能更响亮一些,如果能被更多人记住,让别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时会洋溢出一些喜悦,那就更好了。

突然就想起,就像听到一首能放下手头一切事情的歌,看到一篇想要找寻作者的文章,读到一句想要抄写下来的诗,喜欢上一个想了解其所有过往的人,迷上并决定去学习某种爱好,内心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石子,动荡不已。

虽然一时看不清到底是我们喜欢的东西过于有魅力,还是我们本身就具备成为他们的能力,但等到水波不兴,万籁寂静,你趁着月色再去看倒影,那便是你的真实内心。

别怀疑,别再小心翼翼,一旦时间久了,你便误以为自己配不上这种热情。

还在签名档大方写着“一介凡人,甘于躺平”。

躺平并不显得得体,尤其是你从未向自己,或向世界展示过一丁点的尽力。

哪怕是我今天写下这篇文字,我都在思考,这些年我到底改变了多少。

从大学毕业到今天,过去的十八年,却只像生命里被偷走了一瞬间。

时间真的过去了那么久吗?我真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照着镜子,我看自己,脸上褪去了青涩,多了老成。眼里还有光,只是两鬓也冒出了几根沧桑。并没有被击垮的疲态。

我庆幸自己在与时间的对抗中,暂时经住了消耗。

这世间,真正经不起消耗的,恐怕只能是时间本身。

如果要说这些年我明白了什么,我明白了没有人能找到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正确答案。但在寻找正确答案的过程里,我不停地在见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各种面目。

我交往了一些朋友,付出了真心却被伤害,觉得友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但现在的我却不这么认为了,友情可靠与否无关紧要,而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靠友情?

我谈过一些恋爱,总觉得自己找不到真正爱的那个,也不配成为别人最爱的那个,只好觉得爱情是奢侈的东西,总有些人是不配的,比如我。

时过境迁,一回头,发现当初觉得一定不合适的,好像也没那么锋利了;觉得没有话题就走不下去的,再聊起来,发现不用聊两个人就这么待着也蛮好。那就处着试试看吧,然后也就走下来了。不是爱情奢侈,而是我曾经看待爱情的角度偏执。

我怕自己无法成为能把握机会的人,于是进入社会的早几年,做过好些能把握住机会的事。快速认识一些人,快速做了好多事,快速得到了一些利益,大家觉得我真是一个很会把握机会的人。后来,我在不同的机会中疲于奔命,我发现我得到的东西不是靠自己一直的坚守与创造获得的,而是靠别人的给予和自己的掠夺得到的。我觉得不舒服,也不安。

我终于明白,我并不想成为时刻把握机会的人,我只希望机会来的时候,它能看到我是所有做好准备的人里最不疾不徐、最踏实的那个。

毕竟,时代早就变了,以前比得更多的是机会和运气,现在比的只有实力了。

站在时代的火山口,热浪拂面,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可也因为站在这儿,没有退到安全距离之后,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我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这儿的吗?

我突然意识到,我是被“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带到这儿的。

这些年,我因为这个问题而去尝试找到真正的答案。

后来才发现这个问题背后藏着很多其他的问题。

你在想什么?你人生每个阶段想的事情是一致的吗?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兴趣呢?

你能做到你想的事情吗?你想过你能做到什么事情吗?你的想法会损伤别人的利益吗?

你的想法合理吗?别人对你的看法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别人看不起你的想法,你还会坚持吗?给自己多久去坚持呢?有设置什么期限吗?

你敢为你的想法付出什么代价呢?如果没有破你的底线,是不是无论怎么辛苦都可以呢?

这些问题从我进入大学之后一直伴随着我。

从郴州到长沙到北京。

从十八到二十八到四十。

从不谙世事到依然放肆。

从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少年到慢慢获得很多人信任的大人。

从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到遇见了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人。

这些问题的答案如人生的指路标,一直指引着我往某个方向走着,未来是否会走到终点,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能循着这些路标回到起点。

此刻写下这些文字的我,正窝在剧组宾馆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

我正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和自己相信的一大群人刚跨过除夕。

明天我们还将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奋斗。

就觉得一切真好。

十七岁的我觉得现在的我应该比那时的他更得体一些,朋友会更多一些,说话更笃定一些,做事更让人信任一些。

确实如此,我做到了,但是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和那时的我想着的还是一样的问题,依然在寻找着更准确的答案。

这些问题让我很愉快,比那时的他要愉快很多。

所以我也想问问此刻正在看这篇文章的你:

你在想什么呢?

你每个阶段想的事情是一致的吗?

如果改变了,是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兴趣的呢?

如果没改变,那你是否变得更自信了呢?

你能做到你想的事情吗?

你想过你能做到什么事情吗?

你的想法会损伤别人的利益吗?

你的想法合理吗?

别人对你的看法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别人看不起你的想法,你还会坚持吗?

给自己多久去坚持呢?

有设置什么期限吗?

责任编辑:梅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