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小区都会经过入户大堂，有时候内急就在那里的洗手间解决，里面用的是蹲便器。蹲下去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茅厕，怎么描述呢，那是一股充满味道的回忆。

回国的时候第一次住在市区高楼里，是分期买的26楼。我出国期间，妻子在家里花了不少心思装修的。一直都住在农村的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城市的高楼大厦。小区的绿化做得不错，楼下有儿童娱乐区，有个三百多米的跑道，还有个摆了五六台跑步机的健身房。

小时候条件有限，夜壶，痰盂，室外的茅厕，是我们那里大多数家庭的标配，当然公共的茅厕也是必不可少的。说是公共的，其实就是一堆建在一起的私有茅厕，数量多了自然就成公共的。

那时候的茅厕造型各异，用石头或砖砌成的一米左右高的围墙，留一个入口，有的入口因为地势原因还有几阶石头阶梯。茅厕所有正方形的，长方形的，三角形的，不规则的，各种造型，还有单坑，双坑，三坑以及排坑，当然我见过的最多的是一排三坑的，我有理由相信有四坑甚至更多的坑——其他村肯定有——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大部分公厕是露天的，少数配置豪华的有茅草顶遮风挡雨。

虽然大多数人都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尽量把“资源”投在自家的茅厕，不过抵不过人有三急。街坊邻居除了在街上碰到打招呼，公厕偶遇也是家常便饭。通常是急冲冲跑进去，然后遇见坑位有人的，有的是扭头就走，有的会打个招呼再走，碰到有礼貌的还会冒出一句，你也拉啊。让人莫名其妙想起“吃饭没”这个问候。

单坑碰到有人自然就另找他坑，有时双坑只有一个人，这就看双方的交情了，关系好的，二话不说脱裤子一起拉，一般都是面对面的，有时候进去的时候对方是背对着你，这时你可以自由选择方向，看个人喜好了。当然我也经常见到双排，甚至三排同向的，可能这样规则一些吧。熟人见面，虽然场景是茅厕，对于习以为常的味道来说，聊天是必不可少的，村里的八卦一部分也是出自这里。

公厕一般是一米多到两米左右深，有的因为地势原因更深。有的坑又大又深，下面像草绿色的浓水，有的小的浅的浓稠的发黑，各种大小不一的金色的苍蝇在里面大行其道，辛苦耕耘，自得其乐。很多鸟儿也乐得清闲，直接就近取材寻找食物。

话说排便也是运气活，有时候一石（shi）激起千层浪，会迸发出清脆的回响，有时候如石沉大海一声不响，也有仿佛别人拍了一下你的背发出的声音。

小时候大家都有个疑惑，为什么有的坑将近两米，排便的时候也能溅到屁股，最后大家根据经验总结出来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才会遭这种报应。

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候雨说来就来，挑的还是你刚蹲下去的时候，这时候再大的雨也不能阻挡有些人完成大业的心，当然也有不想变落汤鸡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或停止，或夹断后拉起裤子就往家里跑的，这种人一看就行事果断，最起码活得不会太累。

那时条件有限，上的是室外茅厕。不少人要么是家庭条件有限，要么是临时起意，所以没用卫生纸。这时候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就发挥出来了。经常蹲坑的都知道，边上的瓦片跟石头的作用可大着，不仅能江湖救急，还能重复利用，不过有的瓦片跟石头有些尖锐，用力过猛，擦破点皮肉也是常有的。树叶是除了瓦片的第二选择，本着绿色环保的概念赢得了大家的青睐。更有甚者，在旁边什么材料都没有的情况下直接用手解决。要不然你以为坑周边的墙壁上为什么青黑不一，都是前人发粪涂墙的杰作。

茅厕里也有江湖，是小伙伴们的江湖。蹲坑的人有时候会遇见飞来横祸，突然泼过来的水或者沙子，有时候是一大把树枝，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这其中又数轰天雷最炸裂，一声惊雷把人吓得一激灵不说，有时间惊起一滩粪水，威力甚大，溅人一屁股不说，还把啥都憋回去了，精神物理双重打击，心理从此蒙上了一层阴影，估计受害者把自己出生到当前得罪的人都想了一遍。有的是熟人作案，玩得好的小伙伴恶作剧，有的是之前有过摩擦的报复行为，最冤枉的是被认错了，白白受惊，还不知道是谁是幕后黑手。

常言道，自己就是最大的意外。茅厕多了，大小不一，也不全是紧凑的，中间还有一些小道可以走，人们尤其是小朋友经常走那里的捷径，因为路熟，一路过去大家都是小跑通过。这时取粪口处特别容易引发事故，一年之中，总有几个倒霉的落到茅坑里，沦落为村里茶余饭后的笑资。掉进去的惨状也是分等级的，好一点的坑不深，头还露在外面，只是身体遭了殃，另一种想必大家都知道，一头栽进去，全身上下经受一遍洗礼，那种身体每个部位都能感受到粪虫蠕动的感觉，在多少年以后的梦里还挥之不去。就像不会游泳的人呛水一般，喝没喝进去也只有当事人知道，反正掉进去的都一致说没有这回事，咬定自己憋气憋得紧，生怕以后因为这茬找不到对象，找到了对方也不敢下嘴。

农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庄稼和自家的菜，施肥就成了头等大事。大多数人都是守规矩的，只挑自己茅厕的化肥，不过林子大了，也有坏心眼的喜欢顺手牵羊偷别人的粪，经常听到公厕有人扯着嗓子喊出一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以此表达自己的愤（粪）怒。也难怪，蹲坑就跟做生意一样，谁家宽敞，蹲得舒服谁家坑里的料就多。偷粪的一旦被人发现了，立马是天大的仇恨，大闹一场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接下来是到处散布真相，恨不得让十里八乡都知道这种人。因此打架弄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的也不在少数。

现在村里的茅厕早已没了踪影，到处都是铺好的水泥路，家家户户都建起了三四层的洋楼，过去的一切渐渐只存在记忆里，随着光阴流逝被一点一点地抹去。

突然发现我拉完了，擦完屁股，穿好裤子，冲水，开门，回到自己住的26楼，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