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胖熊
作者/
救助流浪猫狗的谷峰发现了一条经常被带来蹭食的阿拉斯加,委屈之下他「收留」了这条狗,希望对质这个占小便宜的人。但是,它的主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谷峰住在一个小产业园区里,这里有很多办公的,也有一些住户,谷峰住的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谷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门,园区里有很多流浪猫和流浪狗,谷峰就买了很多猫粮狗粮还有罐头一类的放在院子里,它们经常结队来吃,时间久了,谷峰家的院子就像是个聚点,大家每天习惯了一些时间都往这跑,有的时候谷峰自己吃剩下的饭菜也都放到院子里,毕竟是流浪猫和流浪狗嘛,不用那么精细(很多家养的猫和狗只吃猫粮和狗粮,喂剩饭剩菜怕不营养),甚至那些碗啊盆啊的,也是懒得刷了就不刷,本就是施舍你们的,你们难道还能挑出我什么毛病吗?
这一段时间,谷峰发现有一只新来的阿拉斯加,这个狗看上去挺干净,而且这狗也不便宜,谷峰觉得这可能是谁家的狗跑丢了,虽然这也不影响他喂食,但不免还是有些为它担心,万一被谁抓走了怎么办?如果是被哪个喜欢狗的抓去养或者给卖了倒也是小事儿,说不定还能遇见个更好的主人,但要是被一些坏人搞去给吃了或者卖给狗肉馆可就惨了,毕竟捡来的狗不了解,万一有什么病怎么办?所以一般捡来的狗很多人并不愿意自己养,而且这又不是只小狗,已经这么大了,比较难培养感情吧,人养狗还是愿意从小养大,这样才会觉得是自己的。不管怎么说,谷峰胡思乱想了一些,这已经是对这只狗格外关注了,接下来几天,每次阿拉斯加来的时候,谷峰都特意多添一些狗粮,自己的剩饭剩菜也就不摆出去了,这毕竟是一只有主人的狗,跟那些纯种流浪狗不一样,谷峰看待它也就多了几分尊敬,好像是个客人似的,而且说不定哪天它的主人就找到它了呢?要是怠慢了也不太好,说不定这狗的主人很爱这只狗,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很照顾它,还会很感激自己也说不定呢?搞不好还有重谢呢。
接下来几天,谷峰每次都是把碗啊盆啊的洗干净了再拿出去喂它们,谷峰看着这些猫狗吃得开心,有打有闹的,心里还是挺满足的,这么久以来,某些时刻也让自己有一些救世主的感觉,享受那短暂的崇高和伟大。只是谷峰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因为那些流浪的有些可能根本就没有名字,也有一些可能很小就被主人抛弃了或者跑丢了,可能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但是阿拉斯加不一样,谷峰断定他是最近才走失的,他肯定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看它庞大的身躯,憨憨的,谷峰幻想它一定有一个很粗壮的名字,谷峰试了一些名字叫它,它都没有反应,转念一想,主人在给它起名字的时候它还小,它小的时候肯定不长这个样子,历经岁月,它的气质有可能越来越像它的主人也说不定,于是谷峰又换了些常见的狗名去叫它,依旧没什么反应,有时候喊到某个名字,说不定哪一只流浪狗倒是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无意中猜中它名字了一样,可是见谷峰没理会自己,又跑去跟其他流浪狗玩闹去了。谷峰有的时候会拿一些骨头去逗阿拉斯加,阿拉斯加很兴奋,围着骨头转来转去,可是它抢不过那些流浪狗,可能是因为它们生存能力更强吧,谷峰见抢到骨头的都是流浪狗,反倒又缺少了些兴致,谷峰觉得给了它们那么多的施舍,它们在抢夺的时候毫不客气,甚至拼尽全力,时常漏出凶狠的獠牙,口水自然地流淌出来自己都意识不到,更有的情急之下不惜伤害同伴,一根骨头可以刺激出它们内心隐藏的巨大能量,不遗余力地嘶吼,也不注意自己的吃相,快速而有力的咀嚼,不惜有时会咯到牙齿,也不在意,生怕其他的狗从自己嘴里抢走半点儿,它们完全忽略了眼前的谷峰,在谷峰眼里,它们显得有些失态,它们自己又意识不到。而阿拉斯加就温和得多,抢不过它们的时候并不急躁,有的时候还像个绅士退到后面,可即使这样,倒退的时候也不免会被后面扑过来的流浪狗误伤到,大家在撕咬,阿拉斯加悠闲地摇着尾巴,闹中取静的样子。阿拉斯加通常等到大家把骨头啃得乏味了,自己好像是满足好奇心似的过去舔两口,也有时漫不经心地咬几下,并不会真的吃掉。谷峰觉得阿拉斯加身上带着一股崇高的贵族血统,更加坚信它的主人也并非等闲。谷峰觉得自己从阿拉斯加身上学到了一些高贵的品格,好像通过这只狗在跟它的主人交流,谷峰幻想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个优雅贵气的美女,不经意间就能散发出女王般的气息,让自己臣服,谷峰渐渐地特别注意与阿拉斯加的交流,努力让自己的言谈举止变得优雅,时不时地端着一杯咖啡或者红酒坐在院子里观赏它们,把自己想象成阿拉斯加尊贵的男主人,以备将来遇见它的主人时产生浪漫的一见钟情。
谷峰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随着对阿拉斯加的关注度增高,谷峰每天喂粮变得有些仪式感。每到时间,谷峰就把碗和盆都洗干净,换上新鲜的粮食,提前倒好一杯咖啡或者红酒,坐在院子里看着书,静静地等候它们。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都比较准时,一起结队打闹过来,可是阿拉斯加来的时间并不固定,而且一天喂两次,有的时候阿拉斯加只来一次,还有的时候一天都不来,而且它都是自己过来,有时早有时晚,有几次它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散了,谷峰还要单独给它喂粮。起初谷峰看到阿拉斯加就比较兴奋,完全没有想这些问题,可久了以后,谷峰就会想阿拉斯加不来的时候会去哪吃食呢?它每次都不是跟大家一起来,它是怎样生活呢?它不交些朋友吗?而且,大家每次散开的时候,都是一起打闹着跑掉,可阿拉斯加最后消失的时候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是什么让他形成这样的习惯呢?谷峰暗中跟随阿拉斯加离开,发现它跟一个人走了。
我觉得这件事情谷峰也有责任,你的目的是喂食,谁吃又能怎么样呢?可是在谷峰看来,他喂食的对象是有限制的,这个限制的入场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必须是流浪的,阿拉斯加有主人,它的伙食理应由它的主人承担,他这样做是属于蹭食,更严重来说,谷峰觉得自己被骗了,哪怕那个人装作不经意间牵着狗走到这里,看到大家都在吃饭,阿拉斯加一定也会想过来吃,那我一定不会拦着,而且会很欢迎,会把它当成客人,顺其自然地很容易跟他聊聊天,说不定一来二去就成为朋友了,可是他偏偏选择这种行为,我们现在就是仇人了。他依然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你是它的主人,你会好意思天天带着它到人家吃饭吗?你会觉得他和它会很受欢迎吗?而且如果自己出现了,这就变成是个人情世故的问题了,你的狗吃是可以,你总不能每次都空着手去吧?如果不空着手,又何必带去吃人家的粮呢?另外交往多了,谁又能保证他们会相处融洽呢?在后面我们会再讲讲这样做的问题。眼下谷峰陷入了这种想法,而且一个人在家里,神经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一想就停不下来,甚至想到它的主人把它领回去玩耍,叫它坐着就坐着,让它跟人握握手说不定它也会,它展现讨好人的能耐,还可以帮它的主人取悦别人,也说不定他遛狗的时候还能跟别人聊天或者跟女孩儿搭讪,而我他妈喂了这么久连它叫什么都不知道。谷峰甚至算了一下阿拉斯加来他这里一共多少天,每次大概吃了多少狗粮,加起来核算能值多少钱,不过也没多少钱啊!转念一想,这不一定是钱多少的问题,是它的主人会很省心,到点儿牵出来就有地方吃饭,而且他也没想到会被发现,吃时间久了就也是个不太小的数字,并且狗这样吃的粮食在它的主人心里还带一点儿便宜味儿,其中的乐趣只有他最能体会,而谷峰恰恰是那个被占了便宜的人。越往后想下去,越难以平复,而且这个天平越来越倾斜,他忘我地沉浸在委屈当中无法自拔,并且在阿拉斯加再来的时候体现得尤为明显,它每次的到来都在增加谷峰的仇恨,谷峰看着它吃食的时候都会感觉不远处有那么一个男人在嘲笑自己,自己明明在做好事,却要让人嘲笑,这可能是在谷峰看来最委屈的感受了,并且阿拉斯加每多来一次,自己的委屈就更大。谷峰终于在那个嘲笑自己的男人等着带它回家的时候,把它关进了自己家里,谷峰觉得自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关起门来笑得手舞足蹈,这是这段时间最让谷峰兴奋的事情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胜利,一下子把焦虑转嫁到了它的主人一边,接下来就该看那个人如何应对了。
从表面上来看,谷峰这样做一不犯法,也是某种程度的善举,因为阿拉斯加在这里的身份是一条流浪狗,如果不是流浪狗怎么会没有主人带领,跟一群流浪猫流浪狗跑到这里吃饭呢?谷峰很在理。即便它的主人来了,一定要感谢他的收留,谷峰对自己的这一报复甚是得意,因为这里最大的玄机就在于整个事件的实质是不能从表面来看的,而它的主人又很难打破这层表面,除非他过来坦白从宽。他能吗?谷峰观察外面的风吹草动,看看那个人用什么办法来带走他的狗。
谷峰的得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那个嘲笑他的男人并没有如他预料的时间到来。谷峰一直在等,起初谷峰觉得他肯定是不好意思来,因为事情来的突然,他也需要时间想办法。可是一直到深夜了,那个人还没来,谷峰就开始着急了,难道他为了避免尴尬狗就不要了?还是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养这条狗,所以才一直懒得喂他?他是设计好想让自己把阿拉斯加“收留”了?谷峰的神经又一次停不下来了,躺在床上越想越睡不着。
接下来几天,谷峰一直在等这个人的到来,可这就苦了阿拉斯加,因为谷峰从来都不出门,也不会带它出去玩儿,只是白天把它拴在院子里,它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看门狗,只有在那些流浪猫和流浪狗来的时候,才能跟他们玩儿一会儿,自己又是被拴着的,看着他们跑来跑去的,很恼火,自己努力想挣脱那根绳子,结果每次都是勒得脖子疼。
这一天谷峰心情不错,不管多么烦心的事情,时间久了都会过去,谷峰已经认了,就当白捡了一条狗嘛,起码也值回了狗粮,而且谷峰本来也很喜欢眼前这只阿拉斯加。今天阳光照进屋子格外舒服,大白天的谷峰就喝了两杯红酒,他做了很多排骨,打算与阿拉斯加分享,谷峰正打算给它取个名字,这些排骨正好可以训练它记住。谷峰刚把排骨下锅后,继续喝着红酒,想着排骨差不多快熟了,谷峰翻起锅盖,一股热气冒了出来,阿拉斯加在院子里叫得厉害,谷峰以为它是闻到香味着急了。谷峰用勺子在锅里搅拌了一会儿,阿拉斯加叫得更凶了,与此同时,一个人已经站在门前了,谷峰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他,人来的突然,谷峰没什么准备,谷峰紧张了一会儿,阿拉斯加在门外凑到这个人身边上蹿下跳,舔来舔去的,撒起欢来还转了两圈儿。谷峰手里的勺子还在锅里搅拌着,谷峰看着门口这个人,手差点儿被烫到了,谷峰见这个人的手一直在裤兜里,抓的裤兜处有很多褶皱,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这个人突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钱。
“我很喜欢你的这条狗,能卖给我吗”
谷峰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听过人跟自己说话了,心里莫名地感动,而且谷峰想了那么久也没想过这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带走他的狗,也许就在这一刹那,谷峰已经完全原谅他了,而且还多少有些惭愧。锅里的排骨全都熟透了,干在锅底的部分滋啦啦响,谷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谷峰看了看锅里的排骨,他突然觉得门口站着这个人特别亲切,好像很久没见的老友。
“今天排骨做得挺多的,要不你也进来吃点儿?”
那个人的脸顿时憋住了,感觉很久没喘上气来,他突然腾地一下走到谷峰面前,同时把手里的钱放到灶台上,快走几步到门口拿起拴着阿拉斯加的绳子往外走,阿拉斯加好像还在惦记锅里的排骨,也可能是想跟这个最近的主人好好告个别,它的头一直向屋里的方向使劲,接连吼叫着,那个人使劲拽了它几下。
“嘿,胖熊!快走!”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谷峰这时才意识到他可能伤害到那个人了。他的那句“你也进来吃点儿?”的意思是让那个人进来跟自己吃点儿,可这句话在那个人的字典里却理解成了跟狗一起吃点儿。
责任编辑:梅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