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物质上非常困难,但依然生活很快乐的人吗?

柯赛特问:物质生活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精神生活,物质上很困难,刚到温饱线的人,真的能在生活中真正快乐起来吗?

@乌骓赤兔 答柯赛特:

在一个不浮躁的社会,人的快乐基于认真生活,而非物质。

我想讲个故事,主人公是我遇见的一位朋友。
他叫胡安·卡洛斯,是我在之前美墨边境工作时雇佣的一名勤杂工。
卡洛斯出生于墨西哥,成长在美国边境。今年34岁了。他剃了个光头,一身腱子肉,一米六几的身高,热爱足球和泡妞,样子有点像巴西足球明星罗伯特·卡洛斯。
他老是说罗伯特·卡洛斯是他一个远房姑父,我并不信他。

那时一个会所的工程收工后,第二天就要给郡议长首次公众发言做场馆,于是我找了很多当地的失业人员过来帮忙搬运家具,清理工程垃圾,和打扫。卡洛斯就是其中一个。
忘了说了,当时的边境小镇还没有从美国经济危机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有身强力壮的墨西哥汉子失业。

因为是按照时薪付的短活,大家都有点磨洋工的样子,聊天打闹懒懒散散。而卡洛斯不同,他十分认真地跑来跑去忙上忙下,嘴里还大声哼着奇奇怪怪的墨西哥民歌。
那歌永远在一个调调上,难听无比,仿佛鬼哭狼嚎,配着卡洛斯十分没有规律的爽朗大笑,特别喜感。
于是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卡洛斯,这个矮小精壮的认真汉子。
我告诉他,公司缺一个勤杂工,你要不要试试?
卡洛斯可感激了,几乎热泪盈眶。

其实我比谁都知道,那个公司给钱一点也不大方,卡洛斯拿的只是法律规定的最低时薪罢了。
但对当时的他来说,也许是生活继续持续下去的理由。
从那天起,卡洛斯就开始在公司上班。我安排他去开门,于是每天早上在停车场时,我就能听见某栋造好的楼里传来卡洛斯熟悉又难听的歌声。
这便是我每日生活的开始。

卡洛斯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镇,那个小镇离开洛杉矶大概只有4个小时车程,他有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
可是,他上次去洛杉矶,已经是二十来年前的事情了。他甚至都不太回一墙之隔的墨西哥,他总觉得边境那边太危险了,到处都是些古古怪怪的东西。
作为对比,在那边工作的大半年,我去墨西哥的次数可能比他一辈子都多。

卡洛斯总活在自己的小小快乐中,这种快乐很感染人。那时我买了个足球,在午休时和他以及其他几个老墨哥们在空地切磋球技,或者就着桌子扳手腕玩,那种感觉,仿佛把我带回到了高中时的教室。
卡洛斯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叫小卡洛斯,在一个小时车程外的地方和卡洛斯的前妻住着,卡洛斯每两个礼拜会去把小卡洛斯接来一起周末,据他说,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卡洛斯第二开心的时候就是泡妞。
在公司,我们叫卡洛斯卡萨诺瓦,也就是情圣的意思。卡萨诺瓦的女朋友一直没有间断过。
这是让我十分诧异的地方,因为即使在美国的其他区域,包括中北部的红脖子泥腿子小镇,我也没见到过像他这样标准的“矮,穷,丑,秃”(对不住了,哥们)能够如此受欢迎地泡到妹子。
这对在上海长大,在旧金山和洛杉矶生活的我,是很大的冲击。

她们图他什么呢?
有一次,在卡洛斯的力邀下,我跟他去了他常去的卡拉OK。
没错,是卡拉OK,没有包厢,没有卡座,没有VIP,就是那种一个人唱歌其他人跳舞喝酒吃东西的便宜地方。那家店灯光灰暗,音响老旧,国内任何一家城乡接合部迪斯科练歌房可能都甩他几条街。
他们唱的都是西班牙语老歌,恩哩啊哩的我半句都没听懂。下面的舞池里则是卡洛斯这个年纪的墨西哥大哥大姐,穿的花里胡哨,跟着音乐跳着莎莎。这也许是我见过最欢快的一个舞池了,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发自内心,整个舞池虽然灰灰暗暗镭射四扫,却一点没有浮华下流的感觉。这种最纯粹的狂欢,我没有在北京的Mix见过,没有在上海的M2见过,也没有在洛杉矶的Lure见过。

卡洛斯就扭吧扭吧进去了,没过多久,便拉出了个三十几岁的大姐。
听那大姐自己介绍,她是在玫琳凯做的,主职是办公室职员,在当地算是白领了。
他们很快就聊上了,卡洛斯给了我个“你懂的”的眼色,我心领神会,把这桌的酒水钱结了就走了。没记错的话,也就三十来美元,在国内可能入个场都不够。是了,在国内,卡洛斯这样的人,应该是进不了夜店的。

第二天早上,看见了卡洛斯,整个人神清气爽,歌声更加嘹亮,打扫虎虎生风,走路蹦蹦跳跳。
呵呵,一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竟然又像青少年一样恋爱了。
没过几天,卡洛斯就穿上笔挺的黑衬衫,把玫琳凯大姐带来公司旗下的一家酒吧,作为女朋友给同事们正式介绍了。他买了一束花,当众送给了大姐。那大姐穿得也很美,虽然掩盖不了年纪和略显臃肿的身材,却笑得比少女还要欢快。

作为上司,我买了一瓶香槟为他们庆祝,气氛欢愉又纯粹。
趁着高兴,我问那大姐,你看中卡洛斯什么了?
她告诉我:“你不觉得一个认真又快乐的男人很有魅力么?卡洛斯让我很快乐!”
卡洛斯在旁边乐开了花,抱着比他还高的玫琳凯大姐来了一个深深的吻。

我也笑了。
那时,我很确信,
他们是多快乐。

(责任编辑:郭佳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