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雅问：近期北方城市雾霾严重，给居民生活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虽然南方也有雾霾，但是跟北京好像完全没法比，生活在雾霾中的北京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进入十二月，北京爆发最严重的雾霾，记得往年PM2.5过500的时候，Crazy Bad这个词就会冒出来。今年有人测出过2000，大家反而乐了，态度变成了呵呵。在朋友里拼命转发关于雾霾的段子，说有个司机打电话到电台哭诉，雾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红绿灯，一路都闯了5个路口了，不知道扣了多少分了，主持安慰他说：“不要紧，这么大的雾，探头根本拍不着你。”雾霾甚至刺激了微型小说的创作，有人写：“有人问我你们北京人凭什么那么牛？我假装深呼一口气，笑着看看他，他不服，也深吸一口……享年34岁。”关于的雾霾的段子流传在网上，住在北京的人转得最起劲，一副“你有霾，我有肺”的嘿嘿嘿精神。

12月初最严重那天，屋外一片昏黄，办公室加买了几台空气净化器不停地转，我又买了个看起来像应对生化危机一样的口罩。我们以为2000已经够糟糕了，第二天发现3000确实就比2000更糟。那天起床，虽然窗帘全拉开，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打开灯。当时我觉得今天确实没法上班，于是给同事发了邮件，让他们在家工作，末了加了句，上班时间必须在线，15分钟内回应，早上对一遍工作计划，晚上再对一次。我能为他们做的不多，但工作就是工作。那天起床，我睁开眼，因为光线太暗，有些恍惚，小时候生活在南方，有时下雨，起床时就是这样，天色很暗，像没睡够，闷闷不乐地坐在厨房里吃早饭，再背着书包去上学。那天我就感觉好像回到小时候。

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有些公司是放雾霾假，有些公司是放晴天假，前面那个好理解，雾霾天在家工作，而后面那个则是等天气好了，放大家出去见一下蓝天。这样一看，朋友圈里永远一片欢乐，有人挣脱了万恶的坐班制度，实现了真正的Soho，有些人呢，则实现了带薪出门撒欢。

过了一周，第二次雾霾再来时，北京首次发布红色警报，72小时内，中小学及幼儿园停课，实行单双号限行。第一天单号车限行，第二天雾霾反而更严重，这下大家发现了雾霾的元凶就是双号车，建议政府取缔双号车，还单号车一个清白。每次等雾霾将散，大家又会争先传一个老段子：乡亲们，再坚持一下，风已到达张家口——我也跟着傻乐，虽然连张家口在哪里都弄不清。

第一次重霾那晚上，我开车从公司回郊区家里。或许是因为城市内灯光太亮，雾霾不明显，越往郊区走，灯光稀少，就感觉走在通过地狱的路，全是昏黄的大雾，前处隐隐有黄色或红色的光。车好像朝着光亮走，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雾霾。一路上，我逐渐发现有车开着危险警报灯，一开始是一两台，后来所有车都开着了，但雾越来越浓，车越走越慢，我以20码的速度排列在一片双闪灯里。我脑子不停回想交规考试，在极端天气，如浓雾中，司机要怎么做？——我记得答案好像是缓缓将车停在路边，驾驶员弃车离开公路。

我想了想，我不能弃车，此刻打开车门，等于自杀。

好不容易挪到下高速，立即就要到家，雾越来越大，我松开了安全带——此处违反了驾驶员条例——身体尽量靠前，睁大眼睛看路口。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路灯下两个站在路边的男人，是夜晚施工的工人。他们俩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穿着军大衣，双手握住锄头，像在说笑，没有戴口罩。他们就像是你在很多场合，商场门口、地下车库能看到的那种人，被宣布为劳动力较为廉价的老年男性。那两个人就那么站着，对雾霾没有任何反应。

一时间我在心里大喊：哎呀，你们快跑呀，快点回家啊！那刻我非常难过，但还是开着车缓缓地走了。这不是同情，我很清楚，如果我运气差点，我也可能是那个站在路边的人，如果运气再差点，我的父母也可能是站在路边的人。在这个夜里，我不是他们，我不会因为自己运气好点而同情别人，我没那么傻，但就在那瞬间，我感到所有倔强的乐观都消失了，只剩下完整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