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问：现在很多年轻人好像都在刻意追求“浪得飞起”，追求“污”，以做老司机为荣，认为这样很酷，尤其是在对待感情方面，如何看待？

有点好玩。
 
这两年姑娘们乐于把自己装扮得有趣，男孩子们，一个个主动认领“浪子”标签。每个人都想成为轻描淡写的情爱赢家。
 
“污”从一个中性词变成了褒义词，有的人，明明是驾照都没考出的年纪，就迫不及待标榜自己是老司机。
 
可能因为舆论环境太脏，年轻人怕自己的“干净”会露怯，会被看出来“还很嫩”然后被骗，所以更积极地跳进泥潭里，把自己搞得很脏，用泥块来做盔甲，暗示自己处事老到。
 
但不得不说，很多的“扮演型浪子”，实在是演技不够精湛。
 
真正的浪子往往在人前话很少，低调，甚至有一点害羞。事实上我很难想象一个表达欲过剩的人能成为浪子，浪子作为一种难以擒拿的生物，其迷人之处就在于给人提供遐想空间。行踪猜不透，逻辑讲不通，永远徘徊在你的预设之外。
 
有个“流连淑女群烈女群”的朋友，姑且叫他小A，有次小A带我和另两个男生朋友，以及他刚交往的姑娘一道去吃夜宵。姑娘坐副驾驶，我们仨挤在后座。
 
当时是六月，林宥嘉刚出了新歌，《天真有邪》。大家都不说话，就被迫很专注地听歌词。林宥嘉唱到“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的时候，我旁边两个混账，闷声闷气开始笑。我跟他们太熟了，懒得理，继续玩手机。但姑娘就很尴尬了。只能平视前方，假装没听到。等到林宥嘉再唱到这一句的时候，两个混账已经笑到肩膀颤抖。
 
场面顿时微妙起来。这时候，小A跟没事人一样，温温柔柔地跟姑娘说：“这首歌的mv是在日本南部一个小岛拍的，岛上很漂亮。下次带你去。”
 
车上空间有限，不然我们仨想站起来，齐刷刷给他鞠个躬。喊声“老——师——好”。
 
说真的，满口吆喝自己是“浪子”，热衷于放狠话吹情史的，多半是入门级选手，真正在掌控局面的人，姿态都很低。我的好友T小姐收到过一个礼物，对方想供她游学一年，一年后回来，留在他身边，当然，为了两人各自着想，这段关系不能见光。这样的交换在城市里的每一刻进行着，对方给的条件很优厚，话又说得谦卑，T小姐一度动摇过，还跟他开玩笑说：“万一我一冲动真去了怎么办？”
 
对方的回复值得写进恋爱教材，他说：“你怎么会冲动呢，你那么冷静，一直躲我远远的。”
 
T小姐说，他越是用这种哀怨的可怜语气，她就越清楚，这段关系压根就是由他主导的，他说这些话时候的样子，就像农民诱哄绵羊来吃他手心的麦秸，又温柔，又爱怜，当然了，什么时候杀，也是他说了算。
 
所以你看，真正称得上浪子的，就那么寥寥几个人。其他的，不过是艳羡“浪子”这个身份牌，一心想当。
 
我有时会反思，我们之所以会那么热衷于谈论爱情，除了把它作为心灵的消遣外，也有一个原因是，人处理感情的方式，往往隐秘象征了他跟这个世界打交道的方式。在工作、学业、日常社交等场合，我们会受到规则和潜规则的束缚，会收起部分“本性”，唯有在感情领域，因为没有约定俗成的规定，所以人的天性得到了极大的发挥。换言之，一个人对待伴侣的态度，比他面对同事的态度更能说明处世观。
 
从这个意义来说，人们争当浪子，主要还是“博存在感”的心态在作祟。因为觉得不忠贞的成本很低，而“浪”的过程，会显得自己比较迷人。人在年少的时候，很难放平心态，跟世界做一对一的交换，总想凭借自己的可爱，浑水摸鱼地绕过一些坎坷，得到多一些好处。所以大家想不费吹灰之力地被爱，想不负任何责任地相处，尤其是稍稍了解这个时代的油滑处后，很难忍住，不用更油滑的态度来处世。
 
有过一个非常好玩的案例。有一阵子，朋友的女友总跟他闹，无缘无故地找茬吵架，而朋友的任何一句辩解都会让她大吼“那分手啊”。朋友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们俩是病房里好上的——朋友摔断了腿，姑娘给他送了一周山药排骨汤，他就涕泗横流地以身相许了。
 
他很想不通为什么小白兔一掌权就成了河东狮。
 
实在受不了，他派我们去问，才知道答案。朋友跟这一个女朋友是在病房里定终身的，但前一个女友，却是他在滑雪时候，透过臃肿的滑雪服窥见了闪电般的美貌，死缠滥打追来的。女友说，前任是凭美貌征服了他，而自己却是靠煲汤这样的技能上位。两相对比，总显得自己很没劲。
 
虽然听起来像段子，我倒是真能体会姑娘的复杂心境。潜意识里，我们总想赢得快且彻底，不想被人温吞地挑选。所以一旦有人说“我喜欢你的善良”……一时还真分辨不出，对方是在表白还是在骂人。
 
是要走过好些弯路后，想占便宜却惹了一身腥后，才会拍脑袋明白，“被爱上”和“会爱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技能，才会放下轻飘飘的幻想，一板一眼地努力，不缺斤少两地跟世界做交换。
 
就像T小姐临到头还是拒绝了那个礼物。她苦笑着跟我解释说，要做决定的时候，没来由想起了海子的诗句，这个一辈子不靠谱的诗人跟T小姐的生活逻辑相去千里，但那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在紧要关头，击中了她。
 
她说她知道，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她就算选择跟他在一起，也称不上丑闻，成为一个不能见光的爱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闷声发大财”。但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值得。
 
人来到这世上，不仅是想要金子，还想见一下，金子一样的太阳光。
 
所以我再看那些争相给自己贴“浪子”标签的年轻人，会觉得，还是很年轻啊。因为年轻，才害怕单纯，向往混乱，因为年轻，才觉得纯情是可耻的，不忠是在应验自己的魅力。因为年轻，才不好意思承认，在这个重口味的时代里，还是想过小清新的日子，拥有心地善良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