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分手的情侣总要指责对方?

听过很多故事,发现那些分手的情侣总要指责对方,好像都是对方的不对。如何看待?

爱情是一道复杂难解的题。在某问答网站上,搜索“爱情”,能够找到超过176000个不同的提问,在这些提问下,又有数百万乃至数千万个回答。因为层层筛选的匹配,两个人走到一起——所谓缘分——但是缘分破裂之时,也是爱情最为扑朔迷离之时,在分手的原因上,情侣们似乎总是难以达成一致,偏偏他们又急于为此盖棺定论。


三天前,曼小姐失恋,向我哭诉这段感情里她所遭受的委屈。

“他不爱我了,以前他对我多好啊。可是你看看他现在,我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关心了,他不会再满足我的期待了。就连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

她坐在路边,对着瓶子一口一口地灌着伏特加,昏暗的路灯打在她憔悴的脸庞上,显得特别凄迷和落寞。

我没法怀疑她此时此刻的痛彻心扉。但是,就在这前一晚,作为这对情侣的共同好友,我接到曼小姐的男朋友阿K在深夜打来的电话:“我发现她劈腿了。”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哽咽,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作为妇女之友,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接到失足少女(至少在她们的述说中听起来是)对男友的控诉,在她们的报怨里我可以还原出一场场争执的始末。

电影《前度》中有一个相似的情节。

陈均平和周怡爆发争吵。

周:我不会欣赏你的书,不会买东西给你,我买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不对。

陈:那些颜色真的很难看。(他指着摊在床上的卡通睡衣)

周:只是穿给我看啊。你难道要穿给她看啊?

陈:你说什么啊?

阿:我是说“她”啊!

陈:神经病。

周:如果你不是还想着她,怎么还留着她的东西啊?(她开始扔书架上的唱片)

陈:扔啊,你全都扔掉。我有没有叫你扔掉以前的东西?蛮不讲理!

周: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陈:对啊。随便你怎么想。

周:我好累啊……

陈:我不累吗?

周:那分手吧。

从分手往前推,似乎很难得出一个导致分手的精准理由。是陈均平太过挑剔?是他不在乎女朋友的心意?是他还留着前女友的东西?是他还爱着前女友?是周怡的品味差?是她太过计较?是她脾气太大动不动就摔东西?是她作是她多疑是她无事生非?

爱情是一道难度系数爆表的阅读理解题,即便旁观者清,也难以做出明确的判断。但他们,乃至所有分手的情侣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答案。


在我遇到的倾诉者中,有一个经历悲惨的女孩L,典型的渣男体质,那些在北美吐槽君上屡见不鲜的狗血剧情集于她一身,有“我在他身上花了几万块,他只给我买过一个hello kitty”的凤凰男,有“他妈妈不喜欢我,要听他妈的话去相亲”的妈宝男,有“不准我通讯录里有男人”的死直男,还有“发现我不是处女,骂我是婊子”的处女情结男……

我其实很怀疑在她片面的说辞里,那些男生是否真的那么不堪。我所能感受到的是,在诉说这些多舛的情感经历之时,L习惯性地把自己置身在受害者的立场,因为种种不公平的遭遇(从自身出发),L怀恨在心,羞愤难当。正如米兰昆德拉在笑忘录所说“受羞辱后的报复之心是突然发现自己出境悲惨之后的痛苦状态……就像个二冲程发动机,第一冲程是感到痛苦,第二冲程是想要报复”。于是,她不断地指责对方,将对方构陷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猜想在故事的另一端,也会有另一种声音的指责,将旧日记忆稍加篡改,将她描述成首先辜负感情的丑恶模样。就像在那些争执里,不断地往前追溯记忆,总能找到对方的缺点和问题,总能找到一个盖过对方的理由,然后将一段感情一步步推入崩溃的边缘。

即将破裂的亲密关系之中,受害者心态也是对于责任的推卸,这种心理似乎早在孩童时代就已有之,并且根深蒂固,譬如两个儿童打碎一扇玻璃窗户,相互推诿责任;或是两人打架,在谁先动手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但讽刺的是,那个喋喋不休控诉着的受害者,一边指责着对方的不是,一边把责任统统推卸到对方身上,反倒是她变成了强势的一方,甚至在一通报怨之后轻装上阵。

据我所知,L情伤累累,但愈合速度极快。在一段破碎的感情面前,受害者心态可能是一种有效的防御机制,更是一种承上启下的有效途径。当两人同时怀揣着这样的心态,关于分手的总结则会各自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自然,分手的理由也大相径庭。


我另一个朋友Miwa坦言,把理由推卸给对方,是想把内疚感转移给他。如果心平气和地反思一段感情的破裂,必然是两个人共同导致的。但是人们总是急于摆脱良心的谴责,把过错怪罪到他人的头上,特别是那些也正在指责我们的人。“我想让他心怀亏欠。就算他没有,如果他反过来变本加厉地指责我,那也可以。无论怎么样,我都会觉得心满意足。”

在我看来,Miwa的动机则更显得悲情一些。当感情到了土崩瓦解的境地,似乎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对方的反馈。恶言相向,却是感情里最卑微的呼唤。

但大厦将倾,一切都显得徒劳。无论如何追问分手的理由,哪怕通过无数次脑海回放,寻找到千疮百孔的爱情何时产生了第一条裂缝,究竟谁是罪魁祸首,两人也无法再回到往日美好的时光,而那些缺陷、不足、矛盾、冲突、遗憾,只会愈演愈烈,最终构成了一段爱情黑历史。


回头再看,分手的理由可能是假的,分手却是真真切切的。爱情的磨合,说到底,都是对于忍耐力的磨练。可讽刺的是,人是这么的渴望陪伴,又是那么的自私。理解一个人需要付出极大的心力,意味着把自己的感受后置。而人有惰性,他们会趋利避害地置顶自己的感受,然后在这个框架下评判他人。落差由此产生。误解也由此产生。绝望的是,明明是亲密相处的人,却也从来没有为了洞悉对方的内心,努力过、牺牲过,以至于针锋相对,败局收场。

爱情的矛盾,终究不过是人的矛盾。

如果无法换位思考,如果无尽的指责只是无尽的徒劳,自省才是破碎爱情的唯一救赎。坦白地承认自己的问题,找出自己谋杀(哪怕是无意的)爱情的证据,宣判自己的过错。摸索出自身的缘由,让它成为你脱身泥沼的救命稻草,在拥抱满身创伤的自己之后,大步地拥抱之后的人生。

一个好恋人是从自省开始的。一段不败的爱情则需要双方的自省。

那么对方呢,我的朋友好谢翔说,“不要跟前任算旧账,万一他从中领悟了,把自己的问题改掉,好好跟别人在一起,你岂不是很亏?让他去吧,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再跌倒。”

责任编辑:卫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