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貌焦虑,在整容之前应该有什么心理准备?

对自己的五官不太满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有严重的外贸焦虑,想去整容,应该整吗,整的话要做好什么样的心理准备?

分享一段亲身经历吧。

5岁开始我就有个外号,叫“三毛”。

不是写《撒哈拉的故事》的长发姑娘,而是《三毛流浪记》里瘦骨嶙峋的大鼻子形象。

作为一个自尊心还满强的姑娘,非常反感别人瞎喊这种带有明显嘲笑意味的外号,但因为形象上过于接近——我不仅没有什么鼻梁,还长出了圆润的鼻头,鼻底朝上露出两个更加浑圆的鼻孔——很多时候亲妈都叫我“三毛”。 

所以大概10岁左右,小王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有个360度无死角的鼻子。

最开始的方法比较质朴,具体操作流程是白天有事没事就拽住鼻头往下捏,睡觉前再拿夹文件的夹子锁住鼻头,私以为软骨是一种类似橡皮泥的东西,只要坚持住就一定能有漂亮的鼻尖。

如此持续8年,进入大学第一天,室友问:你是不是之前演过三毛那个演员?


MMP,软骨上一定有什么神秘弹簧,不然我捏了八年,为毛还是维持原样?

算了,硬件无法升级,我去学化妆,优化界面设计。

于是在知道有鼻影和高光这种可以改变五官立体程度的神器当天,小王一兴奋就往双侧眉头以下直到鼻头的区域抹上了厚厚两重阴影,再沿着鼻梁涂上一整道高光,拒绝晕染,就是人性。

可能是家里放镜子的地方太暗,明明“恰到好处的欧美范高鼻梁”一出门却引起围观。

怪我咯?

谁第一次化妆的时候不手残?

而在之后漫长的研习化妆术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我的眼睛严重大小眼,贴双眼皮贴,我贴不好,每次都在奋战半小时各种角度都尝试一遍后依然觉得不自然,干脆扯掉。但不贴双眼皮贴又总有一只眼睛看上去像是没睡醒。

这件事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人不爽,就像在看视频时突然出现的跳屏,或者是听音乐时微小却不断反复的杂音。

久而久之,我的身体形成了一系列本能,例如但凡拍照一定只用左脸对着镜头,例如绝不和男朋友开着灯滚床单,我怕躺倒之后自己暴露无遗的朝天鼻会影响一整个晚上的质感。

所以当城市里的整形广告铺天盖地占领大部分公交车身、站台和公寓电梯间时,我总会有意无意仔细看看上面在说些什么,仿佛光是那些诱惑的文字就足够缓解我的“外貌焦虑”。

终于决定走进整形医院时,我23岁。


“医学上只要延长鼻小柱,就能让鼻孔没那么显眼,硅胶假体加上耳软骨的植入能让你拥有‘90度完美而俏皮的鼻尖’,剪开右边严重下垂的眼皮去掉多余部分再缝上,就能和大小眼说再见……”整形顾问看我有些犹豫,又补充了句:“做完后应该很像文根英”。

大概是她觉得这个样本很适合我这个年龄的女性,毕竟《蓝色生死恋》曾经颇为流行。

“嗯,交费吧。” 

三天后,我躺在了手术台上。

医生先是切除了我右眼睑1.5毫米厚的赘皮,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沿画好的虚线从右鼻孔内切开了我的鼻底,向上提拉后用工具剔除掉多余的脂肪以缩小鼻头。

护士将那些淡黄色的绵软组织拿到我面前晃了晃,咕哝道:“还挺多。”

我默默念叨:“那当然,不然都对不起我的外号。” 

医生拿出了事先选好的L型假体,我知道那是我花一万六千元买来的“韩式美鼻”。此刻它正在环形手术灯下泛着光,医生一会儿将它放平一会儿在我的鼻子上比划,然后用微凉的声音宣布即将将它植入我的面部。

“刚刚做完的前几天会很奇怪,但你不要用手去摸,以免假体移位。”

“那现在能摸摸吗?”我几乎脱口而出。

“急什么?都说了,回家两周后才能轻触。”

“我是说想摸摸现在的、自己的鼻子。”不知为什么,我本能地认为那即将到来的假体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非我”的存在。与此对应的是,我有些舍不得那个曾经无数次被我怀着懊恼和嫌弃的心情纠扯过的“三毛鼻”,就好像那是一条隧道能让我随时和过去的自己产生联系,是一种藏匿于岁月中不可多得的亲昵,而新的“外来假体”即将带给我什么,我不确定。

“不可以的,已经消毒了,而且你现在鼻底已经被切开,随便乱摸会引起感染。”医生扶了扶眼镜,今天有八台手术,时间上容不得任何病人在手术台上的犹豫。

我的犹豫被隔绝在半空中,这感觉很怪,就像即将和一个老朋友永别,却来不及正式说声再见。而这不可得的仪式感几乎是在瞬间转化成了执拗的感怀,唆使我站在敌对方不欢迎新鼻梁的到来。

“那……我可以这次先不做,之后再做吗?” 

这个画面应该很好笑,一个鼻子被从底部切开并且掀起来的姑娘,现在才想起来跟医生商量。 

医生也被逗乐,他耐着性子解释的语气中有种无可奈何:“你的鼻底已经被切开了,两三年之内最好不要再切开第二次,而且你之前的鼻子鼻头很大鼻翼很宽,如果现在只缩小了鼻头没有把鼻小柱和鼻尖做出来,就会比以前更翘,鼻孔往外翻出更多。”

“行了,别犹豫啦,整容都是往好看了整,哪有人越整越丑。你的眼睛、嘴巴还有脸型都挺好看的,不要被鼻子弄的不完美。再说即使你现在不做,手术费和材料费也不能退。” 医生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笑容后娴熟地端起假体,准备正式植入。

“等等”,我再次打断他,盯着头顶的手术灯,仿佛那没有色温的白光是我唯一的理性,必须抓紧。

“完美”。我在心里把这个词细细咀嚼、掂量一遍,然后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来到这家医院。


对于一个刚刚23岁等待融入社会的年轻人,“完美”无疑是种奢侈。

实习期间我们没有办法在工作上做到完美,太多资料要查,太多技能需要现学,可大家都很忙,鲜有人能给予真正意义上的指点。

恋爱期间我们没有办法在情感上做到完美,还没学会爱的人因为寂寞相互依偎,稍有莽撞就在心上留下一道道疤痕。

过不好的生活提醒我们,失败从不讲究惊天地泣鬼神,而是在每一个黑夜里悄悄将自信侵吞,而责备外貌总比责备自己来得简单温和,于是整容变成另一种拿回“存在感”的可能。

“鼻子更高一点”、“脸型更受一点”、“眼睛更大一点”的欲望像是某种润滑剂,如果说世界是现实的,好看一些的人总得到善待,那或许我们先变得好看,就更有机会争取未来。

容貌是我们唯一不需耗费时间直接获取的“完美”,这大概是为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要在进入社会或者即将融入新环境的当口走进整形医院。

可是我们要怎样把握“完美”的尺度?

彼时彼刻我躺在三里屯soho众多整形医院的一家里,只要出门,10个女生当中大概会有三个拥有和我一样的“韩式美鼻”,还有更多人选择垫个下巴开个眼角填充一下苹果肌,这些都是数据上显示的“完美”,但为何大多数人在“完美”之后选择遮掩?就好像整过的容和撒过的谎一样见不得人?

或许沉溺于“完美”的道路更加辛苦,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承受得住。

那天的手术以只缩小了鼻头结束,没有想到,心心念念了许多年,导致我最终没能拥有360度无死角鼻子的原因竟然是“缺乏勇气”。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我都不曾对任何朋友讲起这段经历,一来是怕被嘲笑人傻钱多,交完费后还啰里啰嗦,二是我其实并未完全厘清当时的自己在害怕什么。

直到前段时间遇到了部电影,它有个瘆人的中译名,叫《狼狈》。

电影的地域设置虽然是在日本,但故事背景我们一点也不陌生——无处不在的双眼皮贴、假睫毛、瘦脸棒、微整形广告都在蛊惑并教育女性,容貌或许是天生,但是不美,绝对是你的责任。

女主角莉莉子是日本炙手可热的嫩模,年轻的女孩儿们争相模仿她的装扮,所有时尚杂志都用她做封面,而她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相信看过《白雪公主》的人都会对这个桥段会心一笑,导演如此设计,隐喻不言自明。为什么会对美丽有如此执念并且将它作为自我存在的唯一证明?

因为从农村来的莉莉子之前长得很丑,为了出名她接受过全身整形,而为此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整容后遗症必须再次接受痛苦的手术——莉莉子还不被允许见自己任何亲人,害怕媒体知道后整容就变成板上钉钉的丑闻。

于是莉莉子被迫与过去的自我完全割裂,她的世界中不再存在友情和亲情,只留下善妒与孤僻。


所以在知道有人能没有自己那么好看也能红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划烂对方的脸。可惜女二号不是整容怪,知道女主的来意后,只说了一句:“美丽和名誉只是一时的,你划烂我的脸又能怎样?”

有的人可能会说这就是没有整过容的人的底气。

但我觉得这更多的是一个独立的、知道自己是谁的人的底气。

每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需要花费许多年去寻找自我、建立自我,我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是为了显得渊博,而是在不断探索自我和世界的边界,在寻找自我和社会的关系。

而不假思索就把自己变成主流审美想要的样子,相当于没有战斗就缴械投降,相当于放弃了长成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模样的机会。也就更软弱。

影片的最后,莉莉子再也没有办法摆脱整容后遗症,与此同时,整容前后对比照也被媒体曝光,笼中之兽的她并没有勇气面对嘲讽,而是用一把尖刀扎进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结局如此惨烈?

因为太过于追求“完美”的人,其实是在追求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位置,他们活在外界对自己的评价体系里,殊不知他人即地狱。

这大概就是当初躺在整形医院病床上的我最害怕的事情。

距离那次“失败”的整形已经整整三年,好消息是虽然鼻子更丑了一点,但我再也没有“外貌焦虑”,在手术台上那一刻的犹豫让我更珍惜也更喜欢自己,坏消息是,有很多网友表示整容前比整容后更有灵气。

但整容就是这样一件事情,让渡一部分自我贴近主流的审美规则,没有引起自己的不适也就没什么。

没有人能阻挡一个女孩子变美的决心,但是为什么变美,要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必须有所决定。

毕竟走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是为了之后的人生有更多开心。

责任编辑:卫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