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跟自己达成和解?

我觉得我一直身处焦虑以及排解焦虑的周旋中,并且很难走出这个怪圈,所以焦虑一直伴随着我。如何摆脱焦虑和自己达成和解?

人的一生都会处于焦虑之中,这是一个永恒的命题。学会如何与焦虑相处,是很重要,也是需要练习的一门功课。这是其一。

就焦虑这个词语而言,每个阶段的焦虑课题不同。可是就时间长河的过程而言,依旧可以区分为根本性焦虑,以及具体难题焦虑。

前者往往是一个人的心病根基,或者是所谓的心魔。并且这个根基对于后者的生活层面指导具有绝对的指引作用。

关于所谓的“自我合理化”。

我所理解的概念,可以叫做自洽自安,也可以称做自我说服。

甚至这些年当我发现了这个秘密的能量之外,我跟自己的好友建立起了一套相互说服体系——在彼此处于迷局当中的时候,让对方对自己进行“洗脑”。

这个“洗脑”的过程并不复杂,无非是讲述当前的难题本身,然后分担情绪,最后终究会进入第三层——告知对方:这本就是这样的你,会做出的,也应该做出的,并且可以做出的选择。

到此为止,我就在时间层面上解决了那个“听过很多道理,依旧过不好这一生”的障碍了——我自知当我还不足以说服自己的时候,我寻觅一个人在旁边扮演自我的角色——借以他口,说出我想,继而完成一场肯定。

得是这样,日子才可以进行下去。

这个观点并非是我摸索到的,而是在很多别人的讲述里收获得来的。

最近一次,是在《奇葩说》里,黄执中提到了一个真相——人是一个必须心安理得的物种,所以我们非常善于将自己的处境合理化。

“一件东西无论你有多讨厌,如果你对它无能力改变,那么久而久之,你为了摆脱心中那种无力感,你为了每天晚上睡觉可以心安理得,你会试着说服自己——这没有那么糟。”

他说,这是人类的悲剧。

这个逻辑,其实还可以从王小波所讲述的那句“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延伸出来。

起初看到这一句的时候,我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对自己的愤怒感。得是在后来我才学会了去提醒自己一件事情——

那就是,的确大部分人,在对于评头论足他人这件事情上很是擅长。可是不要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类人,这样的人,他们评价起自己,或者说谴责起自己来,那可是刀刀见血,针针钻骨。

这是我想要讲述的,关于自我谴责派的自我救赎故事。

国学大师梁漱溟先生阐述过人一生要处理三种关系:人与物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己的关系。

第一层很好理解,我们要通过获得物质条件来作为生存的根基。

第二层我的理解是,我们个人跟社会关系的相处,细化一些,便是我们所处于的具体环境。

到了第三层,便是关于自我相处的议题。这个阶段,最是艰难,可也最是重要。因为只有确定了人与自己的关系,才决定我们一生的走向。

此刻敲下这些字句的时候,我并不认为这些概念离你我很遥远。相反正是这些逻辑的引领,使得我在人生的很多重大抉择的时候,都可以寻觅到那一个点。

我被很多人问起过,为何那么坚定不渝地决定离开家乡,外面的世界真的就有那么好?

我平日里的答复是:我大学这一门专业,也就只能去大城市才可以得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了。

可是内核故事当然不是那样的。

得是在大学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一天我无意间看了一部电影叫做《立春》。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即使还不曾经历所谓社会的人情冷暖,可是也算是个心事重重的小大人了。

电影故事本身不复杂,说的是在80年代的一个小县城,女主角王彩玲跟几个文艺青年在梦想与现实矛盾中痛苦挣扎的过程。

这是一个巨大的,平静的,关于卑微的小人物梦想破灭的故事。故事的结尾很悲伤,那些拼尽一生想要“生活在别处”的理想男女们,最终都被生活打败了。

电影中蒋雯丽扮演的王彩玲,是有着一副好嗓音,想要唱到北京歌剧院,唱到巴黎歌剧院的小城声乐老师。她跟另一个想成为画家的文艺青年黄四宝,说了一个关于契诃夫经典名剧《三姊妹》的故事。

故事里的三姐妹,跟随父亲的军队离开莫斯科驻扎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她们老想回莫斯科去,可总也回不了。三姊妹中的其中一个说,住在这样的小地方,一个人懂六国语言,就跟六指儿一样没用,是个累赘。

“像咱们俩,你会画画,我会唱歌,也跟六指儿似的没用!”王彩玲还告诉黄四宝说,“我还是个处女。我不愿意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

很多年过去,我依旧记得这个镜头,还有这寥寥几句台词的那种震撼。

我当时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触动,可是在后来面临去往外面的世界或是回归家乡的抉择时,我脑海里想到最多的,依旧是这个画面。

如今想来,其实我当时就已经隐约感觉到所谓的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人与环境的关系了。

我经常听家乡的长辈,跟我讲述过往的故事。这些故事里,全都是一个个王彩玲们的无奈——生于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个小地方,我们没得选。

我就那样为自己作出了抉择——我是可以有得选的,前提得是我要去承受选择之后的结果。以及,退一万步来说,无论选择任何一个城市,我的前提都是必须摆脱我的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自我谴责,我才可以从困境里走出来。

我很感激这一部电影,很多年后我读到了编剧李樯在这部电影剧本里写的人物小传。关于王彩玲,他写道:她整个人身上唯一美的地方就是她说话和唱歌的声音,像夜莺一样。可是她一出现就让人觉得宿命,这种宿命感一直笼罩在她的脸上。

就自我合理化的角度而言,这个戏剧性的人物角色的出现,于我的个体命运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虽然那个二十出头的年纪里,我很难跟别人讲述这样的感受,可是我得到了很确定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即便暂时不知前往何路,可是至少可以摆脱掉了那个我想要逃离很多年的家乡,以及心魔困境。

我并没有背叛故土,可是我需要新的养分进来,灌溉我本就伤痕累累的自己,否则就没有办法迈入所谓的,命运的下一步了。

这是我想要表达的,关于自我合理化,可以让自己从自我谴责中真正地收获勇气,去承担起自负盈亏的人生。

在这一路的摸索中,其实我已经在确定一样东西了,这样东西叫做:我本非怪人。

这是我理解的,关于人与环境的磨合之重要性,不仅仅在于适应,更在于选择。选择跟你气息相贴近的城市,那才是真正可以包容你的故乡。

这些年里,我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外出旅行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想着“下一次我会再来”一类的。因为我知道,即使下一次我再次来到这个地方,那也是另一个新的我,以及另一片新的风景了。

以及买东西的习惯里,但凡自己的能力可以承受,我就不去货比三家,更不会回头去看同一件衣服是不是打折了,那样会觉得自己吃了亏,很是心痛。

倘若人生所有的赚到或吃亏,都要通过回望过往去进行比对,去跟其他人的所谓“买对时机”进行比对,那这就是一场无聊而没有尽头的自我厌恶的战役了。

当然,这份习惯也好,自我说服也罢,我依旧花了很多年才得到——何为最宝贵?世间最宝贵,当下最宝贵,可是都比不上,这一秒的满足感诞生最为宝贵。

前阵子我刚追完美剧《大小谎言》,妮可·基德曼扮演的塞莱斯特是一个长期处于被家暴的受害者。可是她从来不敢承认。她单独跟心理医生对话的那几场戏,平和之下看得人惊心动魄。

她说:并不是我的丈夫在伤害我,我也有去伤害(反抗)他,我们是相互的,所以不存在我被家暴了。

“我们只是过于相爱了。”

直到心理医生问她:除了你们性生活时候的“互动”部分我们不谈,你身上还有其他的瘀伤吗?

她终于不再开口。因为她日常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太阳穴,脖子,手臂,一次又一次地涂上遮瑕霜,去掩盖那些关于暴烈冲击之后的伤害。

夜里我一次次地看,一次次地动容,掉下眼泪。

承认自己被伤害了,爱错了人,是比承认自己有去伤害别人更艰难的一件事。

后者你可以向对方阐述你的歉意,过错,甚至忏悔。可是前者,你面对的那个人是自己——你需要对自己虔诚。而虔诚的前提在于,你要承认,你是脆弱的那一个。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愿意真的对自己说上一句: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

我突然想到电影《乌云背后的幸福线》里,两个被别人认为的失败者,那两个怪人的相遇。

起初都是彼此生活里格格不入的人,后来才发现,那是因为他们敢爱敢恨,他们因爱生恨,于是才会抱怨生活。比起那些隐忍着生活不堪的体面之人,他们就变成了神经病。

可是毕竟生活总会教会我们成熟的,而成熟之后遇上了另外一个也被生活否定过,甚至从心底自我怀疑过的那一个,或许就是彼此眼中的珍贵,而并非怪人。

电影尾声,男主人公帕特向蒂凡尼告白说:我爱你,在遇到你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了,真抱歉花了这么长时间来追回这种感觉,我只是被生活缠住了。

或许,我们都是“被生活缠住了”的怪物。

可是我依旧想要说一句:或许,正因有瑕疵而更显真实与珍贵吧。

责任编辑: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