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化妆真的是为了自己吗?

女人口口声声说化妆是为了自己开心,那为什么你们不能想化就化,不论时间,而非要在“要见人”以及“有大场面”的时候才会化呢?

今天去见两个久未谋面的朋友,出门前我精心地化了个妆。我大概有两个多月没化过妆了,因为一直在家办公,无需面对同事与客户,也极少有社交活动,因此大部分时间是不施粉黛、睡袍加身。当眼影刷柔软的刷头轻扫过眼皮时,那种触感竟然是熟悉中夹杂着些许陌生。

刚参加工作起,我患上了一种不化妆就绝不出门的强迫症。每天早起半小时,粉底、眼影、睫毛膏和口红有条不紊地往脸上招呼,化完妆后还要用加热棒卷一下头发,顺便再检查一下今天的耳钉是否与衣服相配,确保从头到脚都万无一失后,才放心地踩着高跟鞋去赶地铁。偶尔睡过了头,在迟到扣钱和让同事看见我素颜这两者间,我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工作三年多,我曾对化妆这件事十分执着,我相信有无数女性上班族也和我一样。我们将这种强迫症称为自律、自爱,我们甘心忍受化妆品、高跟鞋带给我们身体上的不便,并称这些不便是为了追求更好的自己而做出的小小牺牲。如果有粗枝大叶的大男子主义者说女人化妆是为了取悦异性,我们会第一时间气得炸毛,大声宣告化妆只是为了愉悦自己,与男人无关。

然而赋闲在家的日子,我极少化妆,连每晚的护肤都精简到了只有两三个步骤,穿衣服更是随性洒脱,怎么舒服怎么来。在享受了这样一段时日后,我很难再告诉自己:彩妆、细高跟鞋、聚拢文胸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所以说,化妆归根结底是一种社交行为。有些单身女性即使出门倒个垃圾散个步也会化妆,看似一种独立行为,但其心理动因几乎都如出一辙:如果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了暗恋的白马王子呢?如果在公园散步时巧遇了公司的同事呢?这副修饰过的精致面孔背后,折射出的仍然是一种对潜在社交需求的迎合。

再做一个比较极端化的假设。如果你流落到一座荒岛上,岛上仅有你一人。你发现岛上不知为何有很多化妆品和漂亮衣服,你会每天在打猎觅食之余打扮自己吗?也许你会。但是如果我告诉你,你这一生都会在这座岛上度过,永远不会有人路过这座荒岛,你还会对那些化妆品和漂亮衣服产生热情吗?

女人化妆终究不是自娱自乐那么简单,我们通过化妆、美化社交网站上的照片、甚至整容来操控别人对我们的印象。除了独自一人在家,我们对特别熟悉的朋友亲人也一向不吝于展现我们的素颜。因为在熟悉的人的眼中,我们的形象已经基本固化,我们无法通过外貌的改变来操控这些人对我们的既有印象。 

所以,承认吧,我们化妆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取悦。我们取悦的不是男性,而是男权社会下的既有规则。

有激进女权主义者称,化妆是男权社会的产物。这种结论未免偏激,因为化妆的历史大抵可追溯到原始社会,远古人为了驱邪避害将颜料涂在脸上,有图腾崇拜的性质;后来发展至奴隶制社会,奴隶主们为了将自己与低贱的奴隶区隔开来,于是在皮肤上涂涂画画以彰显尊贵的身份。这个阶段,虽也有女性用颜料、饰品打扮自己,但这种审美需求毕竟不是主流。化妆是宗教而非男权的产物,但不得不说,化妆这件事被男权社会利用了。

男性掌握了社会上的绝大部分生产资料后,首先在行为道德上限制女性,“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应运而生。这些道德枷锁是看不见的牢笼。当掌握了绝对话语权的男性建立完形而上的道德体系后,又开始对女性提出了形而下的装束要求,沉重繁琐的首饰是美,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是美,走起路来扭捏踉跄的三寸金莲是美……这些“时尚”对女性来说是看得见的牢笼,但女人们为了取悦占有生产资料和绝对话语权的男性,便对此甘之如饴逆来顺受。

如今,妇女解放运动开展了一茬又一茬,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样剪短发、穿裤子。但牢笼打破了吗?似乎并没有。它只是更隐蔽了,以一种更具欺骗性的方式渗入我们的生活。三寸金莲被性感的高跟鞋取代了,厚重严实的衣服被简直可以勒死人的聚拢文胸取代了,时尚杂志拼命鼓吹女人要化妆、保养、减肥,并将其冠以独立、自主、现代等标签;微博朋友圈疯狂比赛谁可以反手摸到肚脐,谁能够用锁骨承托硬币。瘦、白、美成为了女性社会里不由分说的“政治正确”,化妆减肥这些事就在社会舆论的怂恿下不明不白地和“追求更好的自己”画上了等号。无数的女人忍受化妆的繁琐和减肥的痛苦,却高呼着“我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男权社会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将女人变成受害者的同时还变成了帮凶。

男权社会一直在欺骗女性。社会对男人的要求仅仅是干净清爽不邋遢,却让女性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投入到化妆品和衣服首饰中,从而削弱女性竞争更多社会资源的能力,反过来女人还要被男人嘲笑肤浅。就像几百年前的欧洲,男人一边立下规矩女人不得进入学堂接受教育,一边又耻笑女人没有文化能力低下。

很久前读过一本美国畅销小说《天使的掌印》。女主角乔依脸上有一个巴掌大的葡萄酒色胎记,通过化妆,她使自己获得了一张看似正常的脸。然而在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她害怕炎热的天气、突如其来的阵雨、没能忍住的眼泪,甚至害怕一个热情的拥抱都有可能毁了她那张煞费苦心创造的脸。乔依是一个事业成功、充满魅力的女性,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将自己的真实面孔暴露在阳光之下。她害怕街上行人的注视,害怕这个社会上“正常”加诸给“异常”的霸权。

我们日常的妆容自然不能与乔依的“假面”同日而语,但舆论对女人化妆减肥的怂恿难道不是主流社会对自由选择的霸权吗?那些每天化妆减肥自控力超强的女人看不起素面朝天不控制饮食的女人,难道不是美丽加诸给平凡的霸权吗?

是的,我是一名女性,我喜欢彩妆、漂亮衣服和高跟鞋,我爱美,我自愿承受彩妆对我皮肤的刺激、紧身连衣裙给我造成的不便以及高跟鞋对我骨骼的戕害。

但是,我自愿,并不等于我自由。

责任编辑:梁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