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差异太大的跨国感情会碰到什么哭笑不得的问题?

背景差异太大的跨国感情顺利吗,来自北极圈的男孩和来自亚热带的女孩的爱情会碰到什么问题?

我和我的冰岛老干部Oli在英国通过约会软件认识,现在结婚两年,一年前我们辞掉了英国的工作,现在生活在我的家乡大理,租了一个两层小别墅带个大院子,没狗。这话听上去好像没毛病,还有点小酷小感人,小幸运,小幸福,小清新……并不是的,高考考过文综的朋友你仔细看一下,这一场来自北极圈和亚热带的生存博弈刚刚拉开序幕。 

在大理生活到今天正好四个月,我们俩前所未有的战争不断争吵不休。对于这个事情我其实是有所准备的,看过的电视剧,听过的八卦,陪喝的闷酒都明确地告诉过我,婚姻生活中吵架是难免的,对不同家庭的融合、不同性格的磨合、不同生活习惯的磨合我还是有数的。可是,我的剧情有点超纲。

我们的矛盾并不是因为生计,我和Oli都是手艺人,辞职以后都在家里工作。有时候还会合作,他做设计我做影像,不说有多富有,可是地域灵活,在哪儿都可以吃这碗饭。

我们也真不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婆媳关系,在这方面我要厚脸皮地说我们非常天造地设,Oli出生于艺术世家,公公婆婆和我们几乎是一样的生活方式。我呢,有一双智慧宽容坚强有趣的爹妈,他们经历了艰难的岁月,当然会有和我们不一样的思想,幸运的是,他们是那种非常尊重我的思想、保护我的精神独立和自由的爸爸妈妈。Oli不说中文,我爸英语不太好,俩人都能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婚礼的时候,也没有礼金上的经济纠纷,充满了祝福和Oli爸妈入乡随俗给我们手绘的红包。

都这样了吵什么呢?是啊,吵什么啊?

有一次是因为一只苍蝇,Oli拿我的水杯罩了一只苍蝇,还让我开门说要把这个小生命放出去。我当场就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大喊了一句:“我就一个水杯,你让我拿什么喝水!”Oli当时没法理解我的生气,特别委屈地跟我理论:“思瑶,你的脾气怎么越来越火爆,你是不是工作有什么不满找我撒气?”我更无法理解他的质疑,阿弥陀佛的佛祖也不会拿水杯抓苍蝇吧。我哭了一上午,他还一直在试图用哲学化解我的愤怒,突然我脑子里拧过一把劲儿,抹着眼泪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见过苍蝇(Fly)吗?”

“小飞虫(Fly)?当然见过了,谁没见过?”

“你知道这个苍蝇是屎里长出来的吗?传播无数病菌。”

“啊?真的吗,不可能吧?!”

我恍然大悟,靠近北极圈的冰岛人怎么可能深度了解苍蝇这种生物!于是我上网搜了一堆苍蝇图,这回Oli脸绿了,把我的水杯远远地扔到了大门口的垃圾桶里,并且看见苍蝇就远远地走开。成长经历不同的这种大道理很好理解,可是没见过苍蝇这种事情,对于我一个带有灭害灵标签的亚热带女孩来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反应过来的。可是我们生活在大理,我希望夫妻俩对害虫能有一样的痛恨,Oli也做出了妥协,虽然他不杀生,但是至少他会拿本书把它们请出去了。

两地婚姻的纬度差真的不能太大。

还有一次倒是没有吵架,可是让我一个亚热带女孩儿丢了老脸。家里来了好多朋友,我们准备往茶几上摆些水果招待大家,我忙得四手四脚的,就让Oli去厨房削两个芒果,Oli去了厨房半小时没见出来,我跑进去准备催他一下,看到他正在百思不得其解:芒果怎么这么硬这么难切?我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分享一张图片,朋友们感受一下。

关于这种生活经历所致的差异,我们还有一次无法妥协的争执。这事儿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要怎么理解。我和Oli的工作室都在家里,他一屋我一屋,我在他对面,因为做创作工作,脑子累了会有不定期午休的习惯。有一天我不知道Oli喝了一点小酒在午休,我在对面屋里修图,用音响放了点儿音乐,声音不算太大,Oli像火山一样从他屋里喷过来,愤怒地掐断了我的音乐。我当时吓傻了,因为Oli平日里是一个非常温和、说话也轻声细语很有耐心的人,我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那天他拔掉我的音乐还冲着我嚷嚷:“有什么话你好好跟我说,为什么用这种‘法西斯’的音乐传达愤怒,我是一个音乐人,你的这种行为不尊重……”我当时在听的歌曲是一个男生合唱版的节奏比较重的《红莓花儿开》,emmmmm…… 我人生头一次吵架败了下风,因为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委屈得又哭了一下午,然后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无力地重复着“我真的没有啊,我就是单纯地听个歌”。至今我还是没能理解他那天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我给他解释了我真的很喜欢听苏联民谣,而且在中国大家都会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就是觉得旋律很好听,进行曲很有节奏感。那次莫名其妙的吵架之后,为了不让Oli觉得我在发泄,我很少再听节奏很重的进行曲了,基本告别了我喜爱的《共青团之歌》,《潜伏》片尾曲《深海》,Oli也开始和我一起听《山楂树》《喀秋莎》之类的温柔的革命歌曲,而且我每次一边听一边哼哼的时候,他还会觉得我特别可爱,会笑话我。我也管不上他为什么笑话我了,只要不发火不吵架就行了。筋疲力竭。

北极圈男孩儿和亚热带女孩儿在一起真的不容易。

冬天去西双版纳度假都要再三确定气温,超过25度就怕太热,把我家Oli化成水儿,更别提出去旅游会碰到的旱厕,有一次在潞江坝小馆子吃饭,Oli去上了个厕所,铆足积攒了四十年的勇气踩到生态厕所的小板子上,刚蹲下去就被突然冲进来的野狗喊碎了三观,跟我赌了一个星期的气。

而且冰岛是一个没有树的国家,雷市的树都是俄罗斯进口来的,一个“你在森林里迷路的话,站起来就行了”的苔原广布的国家,所以我带Oli和他的家人一起去云南南部旅游的时候,他们都被热带高大的树木吓住了。

云南南部盛产热带水果,但Oli除了不知道芒果怎么切,一开始还坚决不让我吃榴莲,后来终于同意,但提出要单独买一个冰箱放我的榴莲。前几个星期我天天眼睁睁看着我的小伙伴去泰国玩儿,看着他们吃着榴莲的朋友圈默默流泪。

决定从英国搬来大理之前,我想中国地大物博,可以广结善缘,生活多姿多彩,酸甜苦辣,不缺烦恼。Oli又很爱吃云南式中餐,认识我之前就知道如何做越南小卷粉、冬阴功汤以及小锅米线。认识我以后更是精通鸡汤炖煮和小火熬粥,甚至能熟练煮出痛经必备红糖鸡蛋。我没有夸大其词,他真的离不开老干妈和小米辣拌姜丝儿,回国生活前,我们带着我爸妈去英国玩,住在一个可以自己做饭的民宿,我爸妈都特别入乡随俗地在吃吐司,蘑菇和Haggis,Oli自己煮了一碗白粥,不知从哪掏出一瓶老干妈和一包榨菜……

 
思瑶对Oli的吐槽(严格的编者注:图中“尽然”应为“竟然”)

种种迹象让我们都误以为来到大理后从饮食到生活Oli能再习惯不过了,可是没那么简单。文化差异和文化冲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爆发出来。

我们对隐私的界定也有很大的分歧。上个月Oli意外手掌骨折,我着急得要命,一边拉着他去急诊,一边要给爸爸打电话,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把抢过我的手机不让我告诉爸爸,还说如果他能说中文,也不会把受伤的事告诉我的。他认为这是他自己的隐私,不应该让别人知道。我没法一两句话跟他解释医院要办很多手续,人很多,不及时就医,他的手就得一直疼,得不到治疗。站在医院门口,我歇斯底里:“别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做,这事我们一定要接受帮助!”Oli坚决拒绝:“我长这么大,从来不要别人介入我的隐私。”

我当时心里很矛盾,但是我妥协了。抓紧时间去急诊拍片子,下了病例,确认是骨折,急症科门诊的大夫跟我说骨科病人特别多,让我们多跑几个医院看看能不能马上做手术,否则骨头的事超过一天就要开刀治疗。我当时也没有车,Oli一直不同意我向朋友家人求助,我只能满头大汗打着出租车跑遍了大理所有医院,一路都在哭,最后都没有大夫有空接我们的手术,我也已经精疲力竭了。Oli看我满头大汗终于掏出我的手机,拨了我爸爸的电话。这事儿过了以后,Oli慢慢地会去寻求别人的帮助了,开始理解东方文化下的“尊重”和“隐私”。

我在国内朋友特别多,这显然是个特别好的事情,多热闹呀。可是大家在一起会不自觉地说中文,经常忘记在旁边什么也听不懂的他,Oli又不好打断我和朋友在一起的兴致,有一次自己悄悄离席,怒喝了半瓶我爸收在柜子里二十多年的五粮液,醉醺醺地跟我说:“你们越热闹我越没有归属感,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也不会说,可是你和朋友开开心心在一起玩也是我希望的……”

我们为这个事儿又哭天喊地大吵了好几次,吵架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这个文化冲击的阻碍,又无助又无解。我太理解他了,我自己刚去英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便语言对我来说不是障碍,性格也开朗外向,我依然会时常感到深深的孤独,发烧了去医院看病怕听不懂专业词汇,把医嘱用手机录下来回家一边擦鼻涕一边重复听。可是理解也没什么用,我爱Oli,同时也很爱我的每一个朋友。 后来我爸发现了他失踪了半瓶的五粮液,大兄弟似的约Oli一起把另外半瓶给喝了。并和我们慎重谈了一次话,大概内容就是:“思瑶每天要翻译解释一切不容易,Oli来到异国他乡,努力地去融入更不容易。你们两个一定要用比别人更多的生活热情和爱,来面对和化解这些生活中巨大的文化差异”。

Oli现在每天抱着朋友送给他的撕不烂儿童识字画报努力学习中文和拼音,我的小伙伴为了多和Oli 聊天不让他感到孤独,在每一次聚会前,都会用爱和生命提前在家复习四级词汇。我爸妈爷爷奶奶经常假装自己想吃牛排,让Oli给做,半成熟的大家不是很会吃,但是谁也不会剩。

责任编辑:阿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