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陪父母看病?

该怎么陪父母看病?

以前觉得一个人一生的时间真是漫长,真是百无聊赖,闹着玩着就可以将它过完。

 

那是很多年前,我的胃实在痛得不行,就去做了胃镜。

 

有一幕印象特别深刻,当时我和别人并排坐在检查室内等。我是好奇,转着脑袋左右看看,看那冷绿的一切,觉得很新鲜,转到后头时,突然看到我爸在室外不停地伸着脖子看我,一脸紧张。当时我也只是笑。

 

后来我与父母的角色互换,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不知不觉就长成了要陪父母去看病的年纪,也不知不觉发现他们的时间已被对折过来。

 

那天我妈进去做检查,我是很克制地不让自己对着里面张望,因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看着她坐在那里的背影,也不能让我很好受,但身体总是出卖我的意志。

 

好在室外有很多人在等待,一半是病人,一半是家属。

 

有个小个子的阿姨突然凑前来聊天,她先跟一位陌生叔叔聊,明明两人是不相识的,竟聊得如此热络,像很要好的朋友突然在医院碰面,然后又像碰杯那样互相询问对方的状况。

 

聊着聊着又和我聊,问我哪里人,做什么检查,检查得怎么样了,说得最多的是让我不要害怕,会没事的。我说不害怕。说完后才发现她不仅是安慰我,更是安慰她自己。

 

她脸圆圆的,齐肩的短发包裹着脑袋,边说话双脚边做踏步状,她很紧张。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人来才这样,后来她指了指正在柜台上咨询医生的儿子,才得知她是紧张到一刻也停不下来,要和人聊天。

 

四周围的人,她都聊了个遍。同一个科室,基本又是同一种症状,大家都很愿意安慰别人,并且踏着同样频率的脚步,身子晃着,装作很轻松。他们在互相说着不用害怕的话,我竟然有一瞬的愣怔,好像他们在互相道喜。

 

其实他们并不是怕做检查或检查时疼痛,也不是纠结于打麻醉和不打麻醉的区别,他们是怕躺到那张床上,结果出来后,还要回去继续躺着。他们对医院饱含恐惧,是务必要这样做,就好像身上的这种恐惧可以将病魔驱散。

 

我妈打了麻醉,人还没出来,检查结果已经先出来了。我到柜台上去拿报告单时,有位将近六十岁的先生在那里大喊大叫。

 

他把一叠的化验单、缴费单拿出来,说自己很不服气。他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只能说不服气。他责怪柜台人员没有很仔细地告诉他应该按怎样的流程走,导致她的老伴在整间医院跑上跑下。

 

每日实在有太多病人了,医生护士们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而且老一辈的人并不全懂得利用手机挂号,缴费,看报告单,再预约。仍旧按照老方式,把大部分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一号楼和那一号楼之间,最后只得将坏情绪对准这个科室的柜台人员。

 

因为老先生骂得很激烈且很难听,把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这件事发展到最后,老先生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讨理,而是觉得既然有这么多的人看着,那就要更激烈一些,要强悍,霸气,大声嚷着,让别人知道他的“威风”。

 

我拿着报告单站在旁边询问,对方恰巧是位男生,那位老先生指着他在骂,声音就在耳边,我们两人低着腰,要把嗓音放到很大才能听得清彼此的声音。那位男生也是怕的,我看他在填写报告单时,手一直在抖。他回答我的询问,一部分是出于敬业,一部分是想分散自己在老先生那里的注意力。

 

以前我写过从医人员的不容易,如今真切体会到了,才知是真的不容易。这类事情很难分清谁对谁错,就连生死都无法区分,更何况是这种细细碎碎的琐事。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钻进这场热闹中,也不怕老先生做出不恰当的动作。以往这类事情,站得最近的都是大人们,他们高大,成熟,临危不惧,处事有条有理。我是怯懦且无力的,但时间从不等人。

 

我妈出来后,她和我说,你看到了吗?那个孕妇在哭,一直哭。我知道我妈说的是谁,那位孕妇的丈夫从检查室出来,可能还没缓过来,脸色有些苍白。他走到妻子身边坐下,说了句什么,踟蹰了两下,然后自己又捂着胃部去柜台咨询结果,结果还没出,他又坐回妻子身边。这是我之前看到的,却不知那位妻子在哭。

 

我妈又说,可能是得了什么大病才这样哭。

 

我没有看到,也不想看到,只想快点走出那里。

 

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想,家里有一箱橘子,我只想回家吃橘子,酸的,甜的,吃进去,让我缓口气。

 

生命中有很多至关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接纳,但我们不可能总是做好充足的准备,往往是手足无措地接过来,烫着手了,也要将它往嘴里塞,然后一口吞下。

 

我们的人生,一半是惊慌失措,一半是顺其自然。

 

因此,我们更要将成长中学习到的品质,比如坚韧,平和,耐心,以温柔的方式组合起来,用到父母身上。

 

不要怕,我们要勇敢地成为那个对着父母的背影去张望的大人。这句话,既是对你说,也是对我自己说。

责任编辑:梅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