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去马来西亚参加过为期10天的内观禅修。那10天里我们全程静默止语，晨起4点半开始打坐，从观察自己的呼吸开始，到一寸寸地用正念扫描自己的身体。只是觉察身体的感受，其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过了十天。期间，我在观察身体的过程中思绪纷飞，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回忆，记得的，我以为记不得的，任何极其细微的事都在脑海里翻涌飞腾了个遍。也就是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承载着这么多关于“记忆”的沉重行囊。我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深受过往经历和习性的影响。

那些被忘记的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被储藏了。

后来我做心理咨询，咨询师又带着我把众多童年回忆重看一遍。随着咨询的深入，回忆抽丝剥茧般逐渐清晰，我才从众多脉络中，找到经历是如何影响我的。

我想人生其实是以事件为单位构成的。一次旅行、一段恋爱、一场考试或工作中的一个项目。我当然不记得日常一天天里我从早到晚的行为，但我记得那些以事件为单位保留下来的感受、经验和道理。而记忆自带总结提炼和再创造的功能，它会从所有经历的细枝末节里提取出那些你在意的、对你有影响的内容，留存下来，并再次影响接下来的人生。

我不记得我被校园霸凌时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和做过的每一件事，可我记得我被霸凌那几个月的惶恐、不安和想哭，记得我木讷而不知如何反抗的行动，记得我如何自我厌恶，而这种自卑，现在仍偶尔会出现；我不记得我小时候每次被一个人丢在黑夜里是如何度过的，可我记得我对黑暗中未知东西的恐惧和无限想象，导致现在面对未知走向的事情总是充满慌张。

同样的，我不记得我用多少借口去说服自己忍受晚上的饥饿，可我记得一个月掉秤后的快乐，渐渐饥饿所带来的清醒反而成为带来快乐的因素；我也不记得每次以不同面貌出现的工作压力耗费我多少心力，可我确实在这种压力促使的成长下越来越冷静自持。

当然，更多的琐碎日常，被淹没在平凡生活的洪流里，它们没有好坏属性，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流过，却是将生活垒筑起来的一块块基石。

这些是看得见的影响。还有更多看不见的影响，随着一段段经历潜藏在身体里，埋在意识海的深处，我无法清晰地辨别出他们，却在每一次做决定时，都受到影响。

记忆可能忘了，但身体和潜意识会记得。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有什么样的意义，就像我也不知道我要给人生赋予什么样的意义一样，但我对所有经历都怀有敬畏之心，就像对人生怀有敬畏之心一样。就如圣经传道书里所说，“这是人所当尽的本分，因为人所做的事，连一切隐藏的事，无论是善是恶，神都必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