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恋爱,就容易过分上头怎么办?
我时常觉得,“爱情”和“恋爱”所勾连的东西,远远超过它们本身,所以讨论与之相关的话题很难纯粹。
恋爱的失意往往与其他的失意结伴而来,男人会在失恋后说“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女人在失恋后会半夜反思怀疑“是不是我不够好看”。明明是在失恋前或者恋爱前就存在问题,却喜欢在恋爱失败后归因、追问,继而失落。极少人在最志得意满时怀念一段失败的感情,只有在低谷时分,恋爱的问题才会多添困扰。一些痴男怨女“恋爱脑”的表述,在我看来更像是一首首这个时代的“闺怨诗”,闺怨诗并不完全指向“闺怨”,“恋爱脑”也不是总是事关“恋爱”。在封建制度与礼教尚未瓦解的年代,一个人因恋爱奋不顾身,从大家庭中出走,是勇敢的选择。因此,大家可以看到“五四”时期的文学作品,几乎都在高扬自由恋爱的旗帜,去书写爱情的狂热与偏执,是年轻人借此发起的对陈腐世界的冲锋,是点燃自身并将落后事物付之一炬的决心。以爱情为名,实则情感的暗流纵横,现实的变革暗藏。
而当恋爱与婚姻生育捆绑,恋爱、结婚、生子成为固定程式,所有人都在催促你按照这程式去生活。那么爱情就成了规则链条前置的诱捕剂、腐蚀液。
“爱情价高”实则是“规则至上”。告诉你,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相爱然后走入婚姻。你务必要放弃一些异质的东西,归顺人类庸常的本能。尤其是女性,“恋爱脑”会指引你、催眠你,让你深信爱情是不可或缺的,哪怕你觉出痛苦煎熬的滋味,也是必经的,选择人人走过说“从来如此”的路更简单。甚至,“恋爱脑”所表现出来的一招一式,只是束缚新人的旧模具,那些戏码,无数人演过、重复过,这出爱情戏,谁是木偶,谁操控全局?
这难道不该讨伐吗?如此对“恋爱脑”的讨伐,就是新一轮的反抗。我们厌恶“恋爱脑”,本质上是厌恶强行灌注的思想,厌恶面对前途和人生时的非理性、非独立、非自我、非思考。
我自然是讨伐“恋爱脑”的一员。更年轻的时候,“喜欢谁”这件事就不曾影响我的情绪和日常生活,现在我干脆很难“喜欢谁”。但某天,我听乐队THE ALFEE唱《100億のLove Story》,一句“どんな時だって,君のそばにいるよ。荒れた嵐の海でも,けして沈まない舟に僕はなろう”让我深深感动。翻译过来是这样的:译文: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旁,即使是汹涌的风暴之海,我愿化作永不沉没的扁舟。
爱情的浓度是其次,我感动于一种决心在风浪中沉浮的勇气。我开始思考,如果矫枉过正,我们会不会忘记,“自发”的“恋爱脑”包含爱的决心,决心去爱谁是需要勇气的,勇气其实很难得。为了爱也好,为了理想也好,我们很少“豁出去”做什么事了。
大开大合的悲剧尚能歌咏尽兴,而多数人终身都困于一出喑哑的悲剧。讨伐“恋爱脑”之后,也得承认:在需要集中全部力气去考学、工作、生存的状态下,我们很多时候是被迫“无关风月”。
不恋爱脑了,但激扬的爱恨减退了,飞扬的表达收敛了。本就不是旷野的人生,越发像条笔直逼仄的巷道。僵硬地走正步,怕爱上谁是个错误、怕留痕和不可撤销,怕付出收不回成本,瞻前顾后,躲躲闪闪。好可惜,恋爱一次又一次地沦为了“配平”。维系生活已消耗尽我们的能量,所以哪怕投掷一块多余的石头,我们都试图于水中看到连跳的水漂。在过于计较得失的环境里,我们都快忘记,“爱”很难估量得失与数值,恋人难争输赢。如果万事万物,连同心与躯干都在收缩,我们自然无法拥抱爱人。这“恋爱脑”断也得断,不断也得断,恣意畅快的爱,轮不上疲于奔命的人。
爱意比恨意更少见,然而爱的教育比爱还要稀缺,尤其是那些极端到牵扯生死的“恋爱脑”的案例。爱是可以结束、终止的,它覆水难收,也风流云散,它的样貌并非总是玉石俱焚、凄苦幽怨。作为旁观者看那些两性关系中无理由的缠斗,最终归于虚无的僵持损耗,甚至是交付生命的无辜,我真的要大声疾呼:这不是爱!是病!它的病灶不只在两性关系,更像是一种并发症。
恋爱中容易受挫的人通常缺乏健康的生长环境,父母的爱、朋友的爱、自尊自爱统统缺乏。或者,有生理、精神上的病症,需要进行医学治疗。真正懂得爱人的人,最该有的是健全的人格和一颗正常思维的大脑。“恋爱脑”,如果伤人伤己,它就是爱的癌变。
还有,在生活中随意板起面孔教训别人,自认“断情绝爱”,说“恋爱脑好蠢”并且肆意羞辱的人,不值得深交。无视别人的处境与痛苦,不是没有“恋爱脑”,是没有额叶。
冷静的判断当然重要,但人道的共情本该存在。如果身边有为情所困的朋友:在适宜的时机帮助他,在重要的时刻点醒他,在绝望的时刻温暖他,是比用“恋爱脑”来嘲讽和羞辱更应该做的事情。当然,在你无计可施时,就尊重他。
最好有一天,我们不再用“恋爱脑”去给谁贴标签,去定义什么,能看清和看轻爱情而相信爱的意义。在合适的时机大胆地去爱,也在窘境中谨慎地审视前路。
切掉脑袋,刑天“猛志固常在”,你当有你自己的神话。
责任编辑:讷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