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随着时代变化,娱乐越来越低劣了?

是不是随着时代变化,娱乐越来越低劣了?


先说娱乐。

娱乐在我们的语境中是学习、工作的反义词。学习、工作约等于苦痛,娱乐等于快乐。

没人喜欢苦痛,但苦痛的过程能带来实质性利好,比如成长、比如财富,那么苦痛就是高级的。我们喜不喜欢都不影响它高级。

快乐没问题,当快乐影响到学习、工作,进而阻止成长和财富的进程,快乐便成为问题。我们喜不喜欢都不影响它是罪恶。娱乐完全契合这宗罪。在一个崇尚实用主义、提倡劳动人民最光荣的大环境里,带不来任何实质利益的娱乐,被钉在高级的反面。

这是娱乐被诟病的源头。

在此背景下,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哪怕是如今这个人人都置身娱乐框架内,娱乐至上、娱乐至死的时代,因为先天性缺乏进取的严肃面貌,娱乐仍然无法改变被轻视的命运。

既然娱乐始终和高级无关,又何谈因为时代变迁变得低劣?难道从前打麻将、斗地主,就比现在看短视频、打王者荣耀高尚?

这就得再说一说时代,以及变迁。

有个老段子讲:每一代都认为下一代是垮掉的一代。简而言之,在上一辈眼里,下一辈的一切都在退步、变质。不限于娱乐内容。这是时代变迁中人的层面。

技术发展层面:电脑和网络的发展,让电视、电影、音乐、游戏等等不同领域的娱乐系统合而为一。当初沉溺于网吧的“网瘾少年”让多少家长惊惧:电脑和网络是毒品,毁了我们的孩子!网吧是娱乐的代名词,它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和对家长的威胁成正比。杨永信极端残忍的戒网瘾学校能风靡一时,绝非偶然。

而智能手机的出现,几乎接管了大众从生活到娱乐的方方面面。这次沉沦范围就不只是年轻人了。三岁小孩都能拿起手机打开抖音用语音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老年人也在摸索着体会网络世界——起点和终点和小孩一样,往往都是短视频。网络触手可得的年代,网吧退出中心舞台,智能手机让每个人(只要有网)随时随地都能娱乐起来。吃饭、等人、坐车、上厕所,工作间隙、睡觉前,甚至整个周末,打开手机刷短视频,玩游戏,已经是大多数人的生活习惯。世界不过是个无边界网吧。人人都知道手机对我们时间和注意力的侵占过于强势,可似乎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无法自拔(反正大家都这样,又不是我一个)。

这难道不是:瘾!

但所有人都染上的瘾,就不算瘾。大人们也许会因为每天刷了四个小时短视频,打了三个小时游戏而感到愧疚,但绝不会愧疚到“我们这一代完蛋了”的地步。更不会把自己送进戒网中心。

智能手机降低的门槛不仅仅是享用方,创作方也同样。从前看似遥不可及的创作如今毫无障碍。放眼望去,人人都是创作者——谁没发过几个自制短视频?没一两个短视频账号?没起过我也去直播一下,说不定能火的念头?

大众瞩目之下的网络评论、互动,万人同在同喜乐的集体狂欢让人们体会到及时反馈带来的快感。没有任何延迟的快感逐渐影响到生活各方面,人们适应快速利益,短期效应,只接受即时满足。铺垫、长期积累、按部就班这种需要时间弧度的词汇,以及词汇之后的现实,变得难以忍受。

紧接着出现了眼球经济。

为了抓住眼球,审美是可以被放弃的。质量同样。然后是逻辑。当刺激变成消费者的需求,爆点就会变成创作者的追求。猎奇成为主要创作基础。要么从包装上、视觉效果上,要么从内容上,要大胆,要出格,哪怕是丑到出格、恶心到出格,无论明星还是素人,黑红也是红。首先要红。或拼贴,用片段代替整体,装出一份哲理或高端。从各个角度各个层面抓取受众。

这个角度看过去,确实低劣。

没有好的吗?无论APP还是短视频,内容有专业加持、有时间磨过的痕迹、有审美的,不存在吗?当然不是,当然有,但不会成为主流,再主流都是小众。

因此我想并非娱乐内容随着时代变迁变低劣了,是随着时代变迁娱乐门槛降低,大众参与程度高,传播度快而广,数据收集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便利,因此人群的倾向暴露了——没有受众的内容不会传播,能广泛传播的内容一定是广有受众。

回到最初的问题:从前打发时间的打麻将、斗地主、打台球、KTV……就比如今抱着手机看短视频、打网络游戏高级吗?

我想没有。

但从前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大都和人有关,它们需要出门、见面、聊天……哪怕冲突、矛盾,它们是人和人,人和社会勾连、铰接的丝线。它们是联结。

现在则走向了反面,即便出门、见面,很多人也是各自抱着手机看。打发时间的娱乐是人和人之间的挡板,是抵御社会和现实压力的防护罩。它们是阻断。

这样的娱乐甚至违背了娱乐的原始目的:快乐。并非没有快乐,而是像这个时代所倡导的那样,来得快,去得快。随后紧跟着失落、空虚,也许还伴随着孤独。身体没有变好,精神也更困乏了。

总得有什么为此负责。可我们不会自责,就像明明同样的病情,同样是瘾,我们纠正孩子纠正到偏执的地步,却绝不会把自己送去戒网中心一样。只能是娱乐这块出了问题。于是我们说:随着时代的变迁,娱乐内容真是越来越低劣了!

责任编辑:梅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