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反季节的旅行计划?
朋友自驾去新疆了,两个人,一台电车,济南出发,北上河北,走陕西,途经西安,去乌鲁木齐,7月中旬出发,来回全程20天,高速服务区补电,总计过路费不到两千,电费六七百。沿途一路风景,时不时分享和炫耀,天蔚蓝,草碧绿,独库公路,塞木里湖,乌鲁木齐的烧烤摊子,骑马,遛弯,乌云密布,羊粪牛粪,洗车。行程貌似过半,两人还未有归途的打算。总是被生活所迫,很少再给自己大口喘息的理由,哪怕假期来临,也会有数不尽的应做之事像排队上车的旅客,不停敲打着我这趟想要慢下来的躯体。有时候羡慕年轻,可也是属于时间流逝中的孩子,曾几何时,旅行计划做过一堆,总是反向操作,极其适用于i人,不扎堆,不凑热闹,躲避人群和窒息的空气,寻找内心的净土。
反季节旅行计划的初衷在我看来就是更多地与自己对话,不跟团,不随大流,不入旅行的窠臼,旅行的意义更多是另一种方式的寻找,在见多识广的陌生环境里更好地放逐自己原本的生活状态,是一次纯净的自我与未知的碰撞。
我喜欢冬天去海边。那个时候海滩上几乎没什么人,寒冷的空气让人肃穆,礁石上难以去除的贝壳是海浪故意斩断的触角,远处朦胧的白雾下货船像幽灵般在飘,没必要拿出相机记录,它们并不好看,没有阳光沙滩的炫目,但不再是旅行的背景,不用我立于前面,找人按动快门,将背后锁住。它们是流动的,是我眼底世界的一部分,用于托起此刻我,并得以长久包裹着我。十几年前的鼓浪屿也是冬天,跟着原住民坐最后一班轮渡,沿着石板道一路找海,先是听到如鼓声的浪,似轻似重地击在心坎上,继续往坡道下行,在一处拐角后是硕大无朋的黑海,只有滚来的浪像巨大煞白的舌头,海岸上灰暗的沙子如无穷尽的一团团蚂蚁,这是我对于海的最为深刻的印象,它们在冬日的夜里是躁动且平静的,像沉睡的巨兽,尾巴无意识地驱赶着虫蝇。我脱了上衣在沙滩上狂奔,打了几个激动的电话,急切地想要告知朋友,我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小时候,光着身子在楼顶漏水的管道上来回跑,地上雨的甘霖是反逻辑的快乐,剥掉蓝的大海才是告别了班味的原始面貌,没有任何开发的迎合,没有垃圾,酒瓶,塑料袋,没有立牌,没有警示,没有苛责,没有生的告诫,死的愧疚,它才不管我是否作为旅客,是人,是鬼,是佛,海只是海,有着来自深渊的颜色。激动过后发现沙滩一侧棕榈树下有个男人坐着,执一盏小灯,书摊在膝头,不知是在看还是在写,当时就觉得有意思,但没有交流,时隔多年后总觉得那是自己的一个缩影,时空在黑暗里交错,我在膝上写满了经历过的愉悦、遗憾、无奈与期待。
还有山。大学时的周末,同样坐了最后一班车去华山,傍晚在山下吃了份炒米,天一黑就进山了,那时还未下雨,但已经乌云密布。走了半个小时,天上就开始落雨,雨点很大,没多久就像齐射的子弹,雨伞没什么用,我把手机用塑料袋裹住,塞进背包最里层,调整帽檐遮眉前的雨,继续往上走。石阶如瀑布,一度感觉自己在逆流而上。遇到个女孩,也是独行的大学生,交谈后决定作伴,找了处废弃寺庙屋檐避雨,又遇到三个男人,五大三粗,同样没有雨具,还有点酒气,我天生敏感,有点胆怯,拉女孩躲远。后来听他们说,三人在临县吃火锅,觉得没意思,临时起意,由没喝酒的驾驶,驱车两小时,来夜爬华山,遇到暴雨,就在这相遇了。一路上相互搀扶,攀云梯,抓锁链,找了几个山洞,最合适的一个在峭壁上,侧身挤进去,打火机点泡面桶塑料袋,干枯枝搭火,围坐着烤鞋烤袜子。大概凌晨四点,大家脸上都略显疲惫,但精神依旧饱满,女孩说乘大巴车时她就坐我后面,自己旅行也并不放心,多次看我,觉得面善,就一路跟着,下雨才决定正式同行。几个中年男人也笑起来,彼此说自己看着是不是就不面善了,我跟着也笑。洞外的雨仍旧瓢泼,大家分享着吃食,天亮时雨弱了,我们出洞继续往上,才发现已经达到山顶,穿云梯沿山脊而下,石壁像巨大的书页侧展在云雾里,华山的险峻都在暴雨中消解了,我们俯瞰着来时的路,又像从天而降般神奇。
我个人喜欢如此的旅行,反季节的反同样可以反到旅行上,颠覆掉旅行的普遍意义吧,从短视频中庞大的人海和拥挤的打卡点中逃脱出来吧,我们并不是工业生产线上的流水化产品,在固定的时间里参加到抱团的旅途,在固定的美景下拍下刻意灿烂的笑容,装帧到客卧里供自己在夜里舔舐伤口。去拥抱更加陌生更加适合自己的自然文化吧,哪怕空无一人的街道,雨雪交加的路旁,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的山凹,破旧年迈的民房,忘掉长相但曾交谈甚欢的同行者。
亲爱的朋友们,让旅行也带着一身反骨,收获只属于自己的神性时刻吧。
责任编辑:梅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