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真正受“宠”的那个?

朱Ray问:为什么会开始养宠物?生活会从此发生变化吗?会有了被陪伴的感觉吗?

八月长安答朱Ray:

我是从2011年开始养狗的。初衷很简单,希望每天下班回到家时,能受到最热烈的欢迎。
“你回来啦!”
这句话不一定非要用语言说出来才作数。摇尾巴、咧嘴伸舌头、前爪猛扑……我也一样看得懂。
我家狗是个叫萝卜的小女生,体重九十斤,直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有獠牙,也有少女一样的羞怯眼神和温驯性情,特别萌,XXL号的萌。和许多大型犬一样,她有足够伤害我的能力,却天性温柔,选择做一个被我骂几句就钻进沙发底下的怂包。
她又馋又懒,我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可以称得上“感人”的故事。我也不是一个爱脑补的主人,即使她挨训斥时愧疚地垂头抬眼,萌得让人心疼,理智也清楚地告诉我,她的智商不足以把“挨骂”和眼前咬破的拖鞋、扯碎的卫生纸、断掉的电话线联系起来;可怜巴巴的外表下,心里想的恐怕是,你为啥一回家就冲人家发火嘛,好可怕!
其实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发生任何感人的事情,因为赚眼泪的瞬间,往往伴随着死亡或离别。最好她一直这样又馋又懒又天真,陪着我上山下海打游戏,从没有忠心护主的威风机会,但平顺一生,最后以一个快乐的废物的身份,被我送去另一个世界。因为一路善待珍惜,所以道别时也不遗憾。
最温馨的时刻大概是她在宠物店里洗澡吹风剪指甲,站在台子上歪着头紧盯着我,怕我离开。我也隔着玻璃一直看着她,就像小时候在少年宫乐团里排练,我爸隔着玻璃门笑呵呵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但就是觉得高兴,站多久都不烦。
自从养了她,我理解了朋友圈里所有九连拍晒娃的老同学。
养狗和养孩子的心情自然有差别——毕竟我对她没有期待,萝卜也不会长大成才光耀门楣。然而殷殷的注视中,总有一丝温柔是相通的。
我温柔地溺爱她,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信任地把手伸进她长满利齿獠牙的大嘴巴里抢骨头拔河;她也在我低落强笑的时候,本能走过来舔舔我的脸。她不会说话,智商低,没有逻辑,但就是能越过人类的重重心防,知道你真实的情绪。她不会要求我对自己做出的决定给出解释,从来不会对我的悲伤愤怒感到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是个小人物还是个明星,是不是被人嘲笑,是不是四处碰壁,是不是低到尘埃里。
我只是那个只要一喊她的名字,就能让她四脚离地、飞奔回家的人。
我是她的家乡。
她从未要求我变得强大,然而每每想到她,我却愿意变得更强大。
说来讽刺,狗的无私和忠诚,恰恰是千百年来,人类出于自私和善变而有意识地驯化的结果。我因为给她提供吃住而成为她的主人。她却因为“主人”两个字,再不离开,哪怕我有一天无法再提供食物和住所,再也不符合“主人”的定义。
这样的矛盾让我说不清,究竟我和她,哪一个才是真正被宠爱着的。
可是我感谢她。
我感谢她,让我看清无私和不离不弃,究竟长着怎样的一副面孔。

(责任编辑:贺伊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