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退过学的人,现在后悔吗?

Alife问:小时候因为打架事件差点被退学,后来我妈在校长室跪着求了校长好久,最后才允许我把最后一学期初三念完,现在我也总算考上大学了,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真是心惊胆战。我想问问少年时退过学的人,现在后悔吗?

@天涯蝴蝶浪子 答Alife:

我退过两次学,第一次是14岁的时候,读初三。那时候年少轻狂,觉得自己这么牛逼一个人,怎么能天天在教室里写卷子背单词呢?

但是不背单词写卷子我又能干什么呢?说文艺点就是很迷茫,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不想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有一天我走在街上,看到路边的家具城开业,请了个乐队,几个披头散发的人抱着吉他贝司在台上一顿狂吼,一瞬间,我就被点燃了,醍醐灌顶的感觉。我心说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吗?后来我知道他们唱的是窦唯的《无地自容》。

回到家我就跟我妈说,我要去艺术学校,学乐器做歌手组乐队。

我妈摸摸我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正是考高中的时候,别东想西想,好好考个重点高中,读个名牌大学才是正经路。等考上大学再去学乐器也不晚。

我跟我妈解释,说我不想读高中大学,觉得那是浪费时间,我就想学乐器,做歌手吉他手,组乐队当明星。

我妈说学乐器能当饭吃吗?

我说我仔细想过了,前期需要你给我出点学费买点装备,学个三两年我就可以组乐队,婚嫁丧娶的活儿我们都接,挣了钱我们就去大城市,等出名了就能赚大钱。

我妈说你问问你爸。

我爸说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说不简单了。

我爸说简单。

我说不简单。

啪啪啪,我爸打了我几个耳光,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先是在一个洗浴中心当保安,那真是被人当狗使唤,后来做了保洁,洗地毯,北方的冬天用冷水洗地毯,那酸爽,一生难忘。

半年后实在吃不下那份苦我就回家了。我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结果爸妈看到我竟然泪如雨下,我这才知道我走后他们找了我很久,电视台和电线杆子上贴满了寻我启事。

这半年我妈埋怨我爸打我,我爸埋怨我妈不知道拦着,我在外面吃苦,他们在家更苦,现在我回来了,他们说你想干什么都行,都依着你,只要别再离家出走了。

于是我就去了艺术学校,我千算万算,觉得自己考虑得够周全了,万万没想到我竟没有音乐天赋,别人一天就学会的歌,我一个月还弹得磕磕巴巴。

在艺术学校一年,我受不了同学老师的鄙视,再次退学,这次也不好意思告诉家里。因为艺术学校离家远,家里也不知道我退学了,还给我提供生活费,我拿着生活费混在朋友的乐队里。混了两年,一转眼就十七岁了。

这两年里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我终于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做自己爱做的事情,而是做自己擅长做的事情。我热爱音乐,可是我不擅长,再坚持下去,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于是我开始寻找自己擅长的东西,因为在网上发的小段子和回忆录被杂志转载,我觉得也许我能写作。于是一写又是两年,偶尔也有发表,但是稿费根本不够生活。

家里知道我再次退学后,我已经十八岁了,不好意思再问家里要钱,就开始四处流浪,有稿费的时候还好,没稿费就饿肚子。有时候逼得没办法还去地下通道里卖唱,因为唱得难听,也赚不到什么钱。

那段时间我有点后悔退学了,我在学校的时候成绩还是挺好的,考试总是年级前十,我想也许我不退学,会过上不错的生活的。流浪的路上有时候路过校园,看着里面嬉笑打闹的学生,作为同龄人的我,特别难受。

但因为爱面子,难受也只能挺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只是走的过程中特别伤父母的心,我从好学生变成了邻里的反面教材,爸妈在家也抬不起头。

虽然后来陆续出书,发表了无数作品,但还是没赚到什么钱。直到24岁的时候,我觉得不能再流浪了,大半个中国都被我走遍了,爸妈的心也被我伤透了。出于对年迈父母的愧疚,我开始正式工作,过去我特别鄙视朝九晚五的机器人生活,一晃就过了三年。

现在我27岁了,三年工作让我赚了足够的钱,因为日夜不停地写,也出版了十几本书,买了房子车子等世俗必备品。经济的稳定让我辞掉了本来就讨厌的工作,彻底变成了自由撰稿人。

这时候再看当年的选择,我当然不后悔。但我很清楚,退学的人无数,坚持写作的人也无数,但后来实现梦想的寥寥无几,我算是幸运儿,只是关于音乐的梦想,我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人有时候必须认识到自己的短处,承认自己的短处,才能扬长避短,避免悲剧的一生。未来还很长,我想也许有一天,我还是会后悔自己人生中没有高中和大学这一段生活,还是会像父母规劝我一样规劝我未来的孩子。但曾经吃过的那些苦,我并不后悔。因为若没有那些苦,我就不可能在写作上开出花儿来。

若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退学,但若再来一次,我未必会成功。
 

(责任编辑:金子棋)